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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神雀宫禁录 东陵不笑 4153 2024-11-19 08:06

  长生所讲述的,只是这个故事的前半部分。青龙与白龙的故事讲到后面,渐渐的,便与人族

  的历史连了起来。

  这故事是与书对他讲的,他们相处的时日太短,长生又年岁太小。与书终究是没有机会,将故事后面那漫长的岁月河流,一点点讲给他知。

  云容搂着他,问,“长生你想知道后来的事情么?”

  长生点了点头,说想。那些姐姐来不及告诉他的故事,若是可以从头到尾听一遍,是不是就像姐姐还在身边一样呢?

  云容抱着他,将他放进团云的锦被里,一点点,把故事说了下去。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讲给孩子听的故事。但朱雀皇朝的每一位君主,都曾经听过这样的故事。

  青龙与白龙的传说一直讲到最后,就从神话,变成了人类在这世间生活的痕迹,都是活生生的历史。

  白龙是上古神兽,它的天劫,祸及苍生。这天地万物众生的劫数过了一千三百多年。人世之中依然是洪水肆虐的状态。后来有一个叫做大禹的人治理了洪水,让人族四处飘零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于是他成为了人类的君主,创立了鼎盛一时的夏王朝。

  白狐修炼出美丽的九尾,化名芙蓉君来到了人间。道士的传人仍在世间,虽然不再是道士,但仍传承着一把龙之逆鳞的宝剑。这把剑能斩世间一切妖孽,因为世间的妖孽没有能强过龙的,而且世间恐怕再没有龙了。

  这把剑被封存在六宫世家的宗庙里承受香火,只有历代家主才有资格动用它。

  再后来,夏王朝渐渐衰落。北蒙有北辰世家崛起。芙蓉君侍奉北辰家的家主,而六宫世家最小的王世子六宫无极被以质子的身份送到了北蒙,侍奉在芙蓉君身边,并成为芙蓉君的弟子。

  不知从何时起,北蒙那高高在上的庙堂里,已经处处都是妖的身影了。

  妖孽是形形色色的,连妖孽之间互相也看不惯。但互相诋毁的时候,一般都骂对方没有“妖格”。没有“妖格”的妖孽是什么?难道是人不成?好妖孽不应该自视高“人”一等,同在五行三界之中,何必互相过不去。

  但就像人看妖孽不爽一样,妖孽难免看人不爽。比方人吃动物,不光杀死还要煎炒烹炸弄成漂亮的形状和颜色。比如用滚水泼在活驴身上,一边烫熟一边割下来,下酒咀嚼得津津有味。再比如剖开脑盖,用滚油去泼猴脑,比如夹着活的小老鼠沾上酱料咬下脑袋来吃……凡此种种,还拿来对待自己的同类。残忍的手段不一而足,这叫妖孽如何看得下去?

  芙蓉君一辈子也没和人在一桌吃饭。他看不上人,只跟一些鬼有交情。鬼虽然性情乖戾,但大多憨厚可爱得很。你跟他约在哪里见面,那么没见到你的面,他就蹲在那里不走。什么发大水着大火之类的,他就是一个心眼蹲在那里等。啊,说起来鬼也是讨厌人的,特别讨厌人不守信诺。但鬼有个差劲的传统,一边知道会跟人打交道大多会上当受骗,一边还要爱跟人勾勾搭搭。谁知道那些鬼怎么想的,不嫌麻烦,画皮也要跟人勾勾搭搭。这就是整天闲得没事干的坏处。

  芙蓉君原本不喜欢人,他自己就喜欢看人被捉弄。他已经是快几千几百岁的狐狸,雪白蓬松的九尾,悠闲喝茶的时候轻轻摇晃着,阳光里仿佛冰雪簇成晶莹火焰。

  六宫无极是人,在妖孽中被当作可笑的怪物。尤其是身为质子,并没有人可以庇护于他。十二三岁的时候,他被吩咐睡在木楼梯下的一角,每天打扫丹炉之下烧尽的松木灰。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生火,直到日落时候顾守的丹炉熄火,他才得闲下来。

  这样的生活,他过得反而自在惬意。每天黄昏之后,在河里洗头发洗澡,舒舒服服摊开在河滩被太阳烤过一天的石头上。热气暖着后背,慢慢熏干身上的水珠。他拔下荷叶盖在脸上睡觉,或者摇着捆在一起的白莲花瓣悠悠扇凉。

  深冬的时候,落在水面上的仍然是雨。空气很闷,鱼群就簇在水面努力呼吸。他在河岸边的空地上,堆起松枝生火,用泥巴裹住的鱼埋在火堆下。他坐在边上一边烤火,一边揉眼睛打哈欠。

  有时候烤的是肥大的松鸡,有时候在火上架起石板烧栗子和核桃。

  他总是笑眯眯的。活着,就像是伸手到煮在沸水中,从蚕茧里解出寸寸的纱丝。但那在他手指间萦绕着的丝线,寸寸都是活的,都有意思,丝毫不觉得滚烫煎熬。

  他天生什么都不希罕,什么都不在乎。无论旁人怎样对他,怎样想他,百事过心不留痕。大概正是这种心无挂碍,令芙蓉君觉得他很有“妖格”。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带着六宫无极去会访四面八方朋友,他对它们说这是他的传人。

  让人来传承妖孽纵横的北蒙国师之位,这也是妖孽才能容忍的事。上千年的妖孽们打量着六宫无极,看不透他是什么妖。芙蓉君大笑着,告诉他们这是人。它们也不觉得太奇怪,只说“原来是个人啊”。

  这么看来,妖也不算是很讨厌人。

  芙蓉君很喜欢质子出身的六宫无极。妖族生性都是高傲的,能让高傲的芙蓉君看重的六宫无极有一张心无旁骛的清隽面孔。他那时年少,一心一意在芙蓉君的指导下钻研术法,或许就这样沉溺于术法的研究之中,也就足以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了,毕竟他是六宫家最小的小公子。

  如果六宫家每一个男孩子都要坐上西凉王的位置,那排到六宫无极的时候,估计这一辈子也快要完了。更何况他的哥哥们还有自己的孩子。并不会让他一直排下去。

  或许六宫无极的宿命就是这样,在远离六宫世家的地方,陪伴着芙蓉君,就这样平平静静的渡过一生。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终究是有那一日,北蒙与西方的六宫世家开战。六宫无极叛出北蒙,在北蒙杀手们的追杀之下,一路快马赶回了西凉城。

  芙蓉君的兵法战略以及妖术都尽数传给了他,对于北蒙而言,他是不能不除的心腹大患,而对于西凉而言,他也是敌国国师最为得意的大弟子。他是那个妖孽芙蓉君的徒弟。他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谁知他是否被妖蛊惑,早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妖孽。

  妖族与人族,一直都是是大敌。

  传说北蒙世家的那位家主,便是当年逃过天劫的白龙。不然的话,世间哪里有人,能让高傲的芙蓉君俯首称臣。

  或许是,或许不是,妖是高傲的。妖没有门第之见。六宫家的世子,也可以成为北蒙国师芙蓉君的传人。但人满心里都是对异族的戒心,曾经侍奉过芙蓉君的六宫无极,回到六宫世家之后,立刻就变成了阶下之囚。

  六宫家的男人一批批死在战场上,而这个时候他们还在争论,怎样处置六宫无极,是要将他斩首示众,还是凌迟处死,但若是要按照对付妖族的手段处置,那应该放进丹炉里活活烧死,或者绑到诛妖塔上受天雷轰顶之刑。

  有一些人是有不同意见的。他们觉得六宫无极既然是芙蓉君最为器重的弟子,那用他的性命来威胁芙蓉君或许可行。而更多的人认为,妖族生性冷酷无情。芙蓉君将他派到六宫家做奸细,必然早已放弃了他的性命。

  世间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六宫无极为了拯救自己的家人叛离了北蒙,触怒了芙蓉君。而现在,他的家人们在商量,到底是要杀死他,还是要用他来威胁他的敌人。

  六宫无极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在六宫世家的地牢里,等待自己的死期。若是还能有所期待,那他或许也只能期待,自己能死的稍微体面一些。

  以六宫家高贵的血统出身,他原本是可以得到体面的死亡的。但若是被当做妖孽处置,那就是另一码事了。他并不期待自己的哥哥和姐姐们能够因为仁慈而放过他。只求他们别做的太过。

  六宫家在战场上节节败退的时候,终于想到了六宫无极。

  六宫家的长公主六宫紫檀说,六宫世家覆灭在即,只有深谙芙蓉君术法的六宫无极能够挡得住北蒙。

  长公主当时身在家主之位,她原本或许可以保住六宫无极。然而在六宫无极被放出地牢后的某一个深夜。妖气波动惊扰了廊檐下的护院铃。那些杀气腾腾的人冲入内院的时候,就看到六宫无极坐在地上,怀里是白狐的九尾萦萦绕绕,白狐媚眼如丝,晶莹透明的前爪搭着六宫无极的肩头,脑袋依偎在他的胸口,像是在拥抱他,也像是在倾听这年轻人胸前那搏动的心跳。

  别人提着龙鳞剑冲进来的时候,六宫无极终究还是下意识的抱住了白狐形态的芙蓉君。叛徒的罪名终于落定,六宫无极被龙鳞剑斩首。而芙蓉君,芙蓉君从来都不需要他的保护。六宫世家戒备森严的宫殿,在芙蓉君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来去自如的地方罢了。

  芙蓉君带走了六宫无极的尸骨,用头骨做了个香炉,用肋骨撑了一架琵琶,又用手骨做了拨弦的骨片。

  六宫无极是被龙鳞剑斩首的,龙鳞剑斩杀的人神魂俱灭,就算芙蓉君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无法再与他相见。因此用了这样的方式,让六宫无极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那一次深夜的探访害死了六宫无极,但芙蓉君却没有什么懊悔的意思,他早已预料到了结局。或许是因为不愿与六宫无极在战场上相见,或许是因为他痛恨六宫无极的背叛,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毕竟芙蓉君是妖,人不会理解妖的想法,人只会觉得,妖就是这种善妒而又偏激的生物。

  后来六宫世家终于还是覆灭了,六宫家的男人们被斩首示众,人头一排排的挂在城楼上,而女人们则被毒死,穿着素白色的衣服,带着生前的容貌,躺在她们生前所居住的殿所里,依然高贵,依然美丽。

  六宫家空有斩妖除魔的龙鳞剑,却并没有除尽天下妖魔的本事。那是大夏末年,世人将六宫家的衰落称之为西京血祸,编出故事来传唱。

  那把龙鳞剑,被芙蓉君所取得,又献给了北蒙的尊主,那位尊主对这把剑并不感兴趣。对他而言,这或许也就是个伤心之物。龙的性情是很豁达的,伤心之物并不愿多看,总之,他将龙鳞剑赐给了芙蓉君,芙蓉君就用这把剑自裁了。

  死在龙鳞剑之下的人,神魂俱灭,再也不能转生。

  或许,他只是误解了那位尊主的意思吧。但活了几千几万年的芙蓉君,又怎么可能误解那位他所侍奉的尊主呢?

  总之后世的传说都说,白狐因为深爱着六宫无极,妖总是很极端的,所以爱恨都比人激烈的多。名动天下的西京血祸,或许就只是芙蓉君与六宫无极的一场爱恨纠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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