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看着他,道:你怎么啦,想家了吗?红鸾知道他来自异邦,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非常不容易。
可是他拥有那么多的坎坷、艰辛的挣扎与回忆,他却不愿意说,其实一直以来也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一说,利害关系的羁绊,也让他不能随便说,他也只能把那些精彩的故事都埋在心里。
其实,就连红鸾也想像不出他究竟从多么遥远的地方漂泊而来!并且,那是怎样艰辛的历程!从一个宇宙漂泊到另一个宇宙,那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么?谁有本事承受让自己的身体撕裂成粉,再拼合起来的痛苦,并且有这样的功力,谁再来谈宇宙之间的漂泊历程体验!
有些时候,他在流浪的途中听闻到一些自以为非常牛的故事与自我吹嘘,他一开始还会挺有兴趣地听,可是到后来也就往往听不下去了,心里面对于自己也有些奇怪,也有些佩服和欣慰了,他心中会冷笑:我这一生,比起你们那些小打小闹的小故事来,可要波澜壮阔得多了!
红鸾这一问,他油然而生一种自惜的心境,不知不觉回忆起当年他还是个凡人时的情景,那时候他还是个凡人,他不知怎么的,喜欢唱一首歌:
问彩云何处飞,愿乘风永追随。有奇缘能相聚,死亦无悔……
蓝色花一丛丛,名唤作勿忘侬,愿君手摘一枝,永佩心中……
一代歌后,用她卓绝的才华,和摧金裂石的歌喉,把这首歌演绎得让漂泊的异乡人肝肠寸断,热血激涌,热泪和流。
这首歌,当年他唱了无数遍,可是他没有细想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这首歌。只是那歌声的凄美与悲壮与勇往直前的意志,与他的心境非常符合罢了。
而别人往往不喜欢听,更别说唱了,甚至很多人忌讳这首歌,因为歌里面提到了死字。他不一样,他知道人人都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活!一定要活得值得!
后来,他成年了,他的父母还有亲戚都不能理解他。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做为一个凡人一直就混得那么差。而其实他自己有很多年也搞不清楚。直到后来,他懂了,他的骨子里有一种孤傲。他对于他所处的那个庸俗不堪的世道采取不合作的态度。
现在,他明白了,这歌声里其实还有一种漂泊感,一种对于一个人对于自己命运的接受与挣扎。这不正预示着他以后的命运吗?本来他这个相当彻底的宅男,却漂泊得那么远,漂泊得如此彻底!其间路过了好些个皇皇的伟大宇宙!
老家莽荒宇宙已经不可能有人漂泊得有他这么远了。因为一般的修行家,根本也漂泊不出宇宙本身去。一个宇宙实在是太大了,更何况一个修行家,不论他的修为怎样了不起,离了宇宙本身的加持与帮扶,他怎么活下去?他就算不立刻魂飞魄散,至少也是不断地走向衰亡。可是,他怎么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其间到底发生什么了?!他的身体做出了怎样的改变?!
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怎么过来的,也更不知道莽荒宇宙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漫漫漂泊之途中,他多次听说潜龙大陆的红鸾领域是一个世外桃园一样的地方,是人们一生都向往的幸福之地。
然而,如今他终于到了这里,却坎坷依旧,甚至当下的光景更加艰难!并且,现在的他居然和红鸾本人一起站在了这红鸾领域的生死存亡的风口浪尖上!多么戏弄人的命运啊!多么让人无语的人生历程啊!
当年,他得罪了他最得罪不起的人啊!得罪了他,那就没有什么人可以活得下去的,可他居然能逃出来了!一路逃至到这里来了。
问彩云何处飞?问自己,终将漂泊到哪里,到何处才能最终安顿下自己孤独的生命?!他的奇缘在哪里?
红鸾这一问,如来自天籁的歌声,坎坎坷坷,幽幽荡荡向他飘来,刺入他的心中。郑裕七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多少的伤痛和委屈,多少不平与恨意,不安与拥堵,堵在郑裕七心头这么多年,此刻都浓缩在这随着哇的一声流出的泪水之中,他终于哭出来了。像个孩子似的哭出来了。
多少年来,他那样的猜忌与算计,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在被别人猜忌与算计着!他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很多让他感觉不平衡的那些东西。
他设想了上百种办法,去把别人占他的那点这样那样的小便宜给讨回来,他在不知不觉中习以为常于在与别人相处时总想着怎么才能不让自己吃亏。
多少年来,他恨自己的热心肠啊!他总是不忍看到别人遭罪,吃苦,哪怕是得罪过他的人。他觉得自己真有点贱骨头。热心肠是会吃亏的啊!别人会白占他的便宜!他会因为自己的热心肠而失去报复对方的机会!
现在,他知道了,如果他天生就是热心肠,那么,他就该去坦然接受与承担热心肠所给他带来的那一切的后果,并且并不认为那是吃亏。
可是,以他修炼到如此地步的人,他知道,不能以什么天生来敷衍自己,他得反思自己的热心肠是怎么来的。至少,他现在知道了,他内心里有一种孤傲是与他的热心肠有关的。因为他在骨子里觉得自己有权瞧不起世道上那些形形色色的利己之辈。于是,而各种各样的不平衡,也成为他的孤傲的副产品。
他其实内心里有这样一种念头,我是热心肠,所以我是高贵的,我就该有好的命运。可是命运却偏偏跟他反复开着这样那样的玩笑!于是,他就用那些在别人眼里的表面上的算计来平衡他心里面的拥堵和由此产生的痛苦体验。
他是热心肠,喜欢急人危难,这不就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么?
他逐渐地陷入深思之中。红鸾看着他,也不再言语。
良久,红鸾道:你一定吃过很多的苦,我们都是。
红鸾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方素帕,为他擦去眼角残存的泪水,这一擦,他的泪水又再次涌了出来。他也努力地忍住不让泪水再次滑落,但是泪水却不争气地又再三再四地流了下来。红鸾干脆把素帕塞在他手里。
红鸾道:好了,别哭了。
嗯。
说不哭,可还是抽抽滴滴的止不住。又怕红鸾笑话他,心里面可尴尬了。
郑裕七想道:以后一定要好生地洗干净了,再还给她。
红鸾忽的笑道:咱俩这样像小孩子一样。
郑裕七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继而一想,他们这样子还不就像是孩子们在过家家似的。一时破涕而笑。
一种激情涌上心头,他要帮红鸾,就算他多少瞧不起那些在红鸾领域里苟且偷生了那么多年代,关键时刻躲的躲,藏的藏的那些修行家们,那些一厘也不短少地拿了红鸾无数的晌银和福利,却在阵前当逃兵的人们。
他不再恨自己连个逃兵都当不了,他还是回来找红鸾了。但是,他现在的心胸已经不同了,他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了。
唉,可是,到了这异宇宙,什么神通也没有了,这宇宙,这潜龙大陆,他一个外来者,他的体质受到这宇宙意志的排斥,不断地轰轰隆隆地以极巨大的力量与意志,要把他排挤出去。让他随时都处在一种相当深重的痛苦之中,那感觉就像是凡间一个抑郁症病人。
这宇宙更不愿意滋养他,他没法通过练功和吐纳得到灵气的滋养与补充,没法用以往修炼内功的那些方法增长自己的功力,功力的消耗也得不到补充。
这让他感到自己在变得虚弱,且越来越瘦,再瘦人就变成一条肉干了。
他难过的想,幸亏咱家还有点傻力气,一点武功的招式还可以用。不然连防身的能力也没有,还靠什么帮人家呢?!这才是他最痛苦的地方啊!
更何况,你还有脑子。红鸾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这样鼓励他。是的,他必须振作起来,让自己的生命放光!
想到这一层,他感激地看着红鸾。红鸾回报以鼓励的微笑。
红鸾忽道:诶,你说咱们怎么出去?
什么?!这红鸾怎么问起我来了。我又不是亿万大军的统帅,我又不是天底下一流的武功家,我又不是整整掌控着一个无尽疆域的统治者……
幸亏这时候,他还没有被在地底十多里处的红鸾温柔浅笑的光景给弄得彻底昏了头。一阵恍惚之后,他就明白了,红鸾的意思是……不论他怎么回答,他都得加油加劲,不眠不休地再挖地道出去。
原来红鸾给他设了这么一个陷阱啊!
他苦笑着道:大姐大,能让我休息一下,再挖么?!
红鸾道:军情紧急,没法子呀,外面一直都在死人呢。
这话一说,郑裕七彻底没言语了。当下只能充楞子道:你说往哪里挖吧?
红鸾若有所思地说,这上面都是狮王的兵将,我看还是往远点挖吧。
随手一指了一个方向,郑裕七也二话不说,混身七处丹田,一齐发力,向着手上聚起盈盈的真气,登时他一双手比起那些专门给仙家炼制兵器的先天灵宝矿石还要坚韧,甩开膀子就干起来,那速度,呼呼呼的,眼看就超过刚才往下挖的速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