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鳃听无为道人这么问并没有什么好口气,大概是觉得这老头子是在明知故问的装傻,他三清会有多少"得道高人"想着那些邪门歪道的法子,做着见不得人的事。
鱼鳃就不信老头子什么都不清楚。
"你的三清会有老鼠屎你不知道?"他说话尤其的不客气,"得了,有命救下自己和蓝小玉再好好的日省己身去。"鱼鳃看到鸟嘴的白眼,这才收敛了几分语气,"月前有道人擅闯九转十三弯极阴之地,你知道是为何?"
无为道人眉头一蹙,喘息之气明显因着这句话而有所波动,那说明,他对此诧异,看来确实不知。
"无为道人,"鸟嘴倒对这个老道人还算恭敬两分,"你们与我冥府井水不犯河水,但因一技之长而有所牵连,如果冒犯了冥君抑或对此有所图谋不轨,可休怪我们无礼。"他是先将丑话说在前头。
无为道人是个通事理的聪明人。
老道人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捶打了下,又看了看在鱼鳃怀中气息微弱的蓝小玉。
如今的命是人与鬼一同救下来的,似乎这两者被很奇妙的结合在一起。
他不做声的想想,叹了口气:"这位鬼差的意思,是老朽我糊涂了?"
言下之意,有人意图诡秘,早已探寻过九转十三弯,他无为老头的再次进入似乎打乱了冥府的行动。
鱼鳃略略的冷哼了声。
"恐怕我降梅观要出大事。"无为道人看到了,只是喃喃了一句。
他因落入九转十三弯而不能回到道观,如今蓝小玉孤身下来救命,究竟、究竟道观里发生了什么,竟然只让一个小姑娘出手。
而他不在观内,会不会多生变故。
"老朽有句话,不知可否问得。"无为道人抿了唇,擦擦胡子上的血迹。
"既然你这么发问,那就还是别说了。"鱼鳃呵呵的就打了回去,心知肚明该不该问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什么好问题。
鸟嘴比鱼鳃想的多:"你是想问方才降伏钦原的是谁人?"看无为道人的疑惑重重,他看着夜阙君的眼神,很是古怪就知道对此抱有怀疑。
"哈,"鱼鳃一听就乐了,"你们那道家啊,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不可说、不可说...';的?"他摇头晃脑。
"那是佛家的。"鸟嘴"啧"了声,装x逼需要有文化。
"那还不都是一样,"鱼鳃不以为意,"反正不可说。"这事无为道人不知道更好,鱼鳃嘀嘀咕咕的,低头看着蓝小玉,脆弱的呼吸好像一下子掐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他更担心的是这小姑娘的情况,现在抱在怀里就跟没点分量似的,万一...万一送回降梅观也挺不过去可怎么办?
他的神情无为道人看在眼中:"你们认识蓝小玉?"不是朋友的话怎么可能露出那么焦灼的神色,相反刚才那只大鬼倒是坦然自若,表现的分毫不差,只是言语间如若指令。
"当然认识!"鱼鳃嘴快,他认识蓝小玉的时候,那还没无为道人这号人物呢!可他这话一出就看到鸟嘴瞪过来,忙改口,"认识...竹姑那见过她。"他的话回转的快,还不算是什么纰漏。
毕竟蓝小玉曾经说过,她得到竹姑青睐所传还有竹姑的梨花杖为证,见过鬼差那是正常不过的事。
无为道人沉思低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跌进这九转十三弯的。"鸟嘴心怕鱼鳃再说话就得漏了陷,忙跳转了话题,他淡淡地,这句话不是反问,而是平淡的陈述,是需要无为道人自己去回想那一切。
周围的混沌就像鸿蒙初开不可见方,他们的走步像落在云端又似在流沙堆中。
无为道人下意识想要低头看一眼脚下,却被鸟嘴制止了:"竹姑因为懂得许多旁人一辈子都追寻不明白的道理,才能与冥府结下约定。"约法三章,竹姑豁达不拘小节,能力从不是窥秘的唯一理由,她懂得进退,知晓正邪,所以才能与冥府众人和睦相处几十年。
说到此处,鸟嘴和鱼鳃不由神色一暗。
那个老人,即便懂得了与鬼怪的相处之道,却弄不懂和人的相伴法则。
贪心和利欲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竹姑死,却是死在她的不谙人心,又或者,她就是太了解,所以才遭人暗嫉。
然而现在,竹姑已死,便再无冥府与人间维持的走阴人。
无为道人的动作一滞,便不再去看,任是周围一切如飒沓流星转瞬即逝,他索性闭上眼,轻轻道:"老朽感谢两位鬼差提点。"
他是怎么跌入九转十三弯的,现在想来,确实有些蹊跷。
本来天雷引渡,他也不该就这么落进生人难进之地,这是有人下了咒术在那僵尸身上,所以他们在接触的那瞬由天雷引发了术法的生成才摔下去的。
当时——
当时究竟是什么情况?
无为道人现如今才敢去回想那番情景。
夜深露重寒气逼人,阴天澹、孙道陵还有乌元柏等,这些人都在自己身边,究竟谁才是下了咒术的人,又或者他们根本没有时间下手,那个罪魁祸首另有他人。
他们为了什么才要破坏九转十三弯的结界,为了什么才要——
他脑中一怔——为了什么才要将他引离降梅观。
他不在降梅观,那么此时群龙无首,谁又能阻挡那心有叵测之人。
那鬼差说的不错,降梅观和极阴之地,这两者是有联系的。
无为道人正想着,突然身体从头到脚就像是褪了一层壳似的,连皮肤也变的沉重分秒就要剥离,好像"呲溜"整个人从水中被提出了水面,随机就是一股被灼烧的焦味充斥四周。
连胸臆中那些郁结的浑浊之气也突然之间散的一干二净,他还来不及睁开眼就听闻耳边一声:"蓝小玉不能死。"那是鬼差冰冷的示意。
蓝小玉不能死。
他就脑中一重再也没有知觉。
这一场梦就像是持续了千百年之久,久到连记忆也一并模糊了去,无为道人醒来的时候,青灯正焦急的坐在床边,阴十九,乌元柏等老前辈们都在看着他,直到此刻才面露几分喜色。
"总算是醒来了。"青灯等了许久见到无为道人悠悠转醒,眼泪立刻就崩不住扑在床沿哭的稀里哗啦的,全然没有之前一直保持的那种冷漠淡然自成一派的风范。
无为道人吃力的微微勾动唇角,伸手抚了下青灯的脑袋安抚,那小道人这才抹抹眼泪坐直了身把无为道人扶起来。
无为道人看着这挤满了一屋子的人,他望来望去突然神色一暗:"蓝小玉呢?"
蓝小玉呢,她在哪,是不是也醒来了,是不是又安全了。
众人稍有沉默,青灯就开口了:"她还没有醒,我们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就倒在观外那棵老榕树烧焦的树干里。"说起来,那个黑漆漆的树洞还真像是通往阴曹地府的路。
而蓝小玉和无为道人就这么满身是血的在那里头。
"走,去看看她。"无为道人不愧是术法护体有得,除了染了毒的手臂,其他并无什么大碍,如今醒来精神不算太差,倒是瞧着这一屋子的大大小小盯着自己,生出了些恼意。
恼什么呢?蓝小玉现在才应该是关注的重点,怎么这群人围这自己做什么!
"师父,您的手!"青灯想要按住无为道人,病人哪有才醒来就要下床走动的,况且——他指着无为道人的手臂。
无为道人这才想起自己的还是个"残废",他撩起衣物袍子一看,也是大惊失色,"你们...放血了?"他的手臂上是一条如同经脉一般粗细的刀痕。
有人替他切开了皮肤,引流毒素,放尽毒液和毒血,所以伤疤看起来有些可怖,那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蜈蚣潜伏在身上。
虽然他的手臂还是不能动,那感觉就像是被麻痹后不能自主,更像那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所以无法控制它的行动。
整条手臂都呈现一种灰死的颜色。
阴十九走了上来:"老头子,这次手臂没丢也是你福大命大,钴蓝家的金小姑娘替你引的毒。"那小姑娘可是个下巫蛊的好手,只是平日里腼腆的很,又只是代替自己的师父过来向无为道人道个平安的,所以没多少人在意过她。
无为道人抬眼望去,那姓金的小姑娘站在一边,看到他也是欣慰的弯起了唇角,多少有几分明媚。
"这次可是靠了钴蓝家的宝贝才救下来的。"阴十九在一边说话,那口气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青灯的眼神流转就想瞪过去,这九无山在救人上根本没出过几分力,倒是特别会说三道四。
他心生不悦,却被无为道人挡住了目光。
无为老头一听阴十九这么说,更是心生感激,不为别的,钴蓝家的宝贝是一种叫做聆蚕的水蛭,这种水蛭就像虫蛊一样被养大,它们吸血换血,换过之后能重获新生,并不会死去。
"无妨无妨,不过几只聆蚕,死不足惜,不知无为道人中的什么毒。"金小姑娘不心疼几只聆蚕,倒是对无为道人身上的毒更感兴趣,这世间能毒死了聆蚕的,为数不多,何况一下子二十几只。
无为道人究竟接触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那是只有他才知晓的世界。
"待此事尘埃落定,老朽定全然相告。"他的眼神轻缈掠过众人,似阻隔着与众人的距离。
他在防备...从九转十三弯回来后的无为道人,对所有的人都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