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应该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蓝小玉就是女岐,是他们必须要杀死的女岐。
蓝小玉听到了聿衡的话,她张口结舌的看着这些鬼差:"我...我是女岐?..."她有些牵强僵硬的扯了抹笑,"这不可能..."
蓝小玉一个凡夫俗子,现在居然告诉她,她的续命之魂是个妖魔化的神女,简直匪夷所思!
小姑娘自然是一点也不肯相信,她的脚步有些虚浮发颤的踏上前去压低了声音质疑:"你们胡说的。"
"站住!"聿衡横笔身前就喝停了她,他的眼神带着审视就像要透过蓝小玉那凡人之貌去看她的内在与内心,究竟有何不同,要聿衡的话说起来,他可不想让这个"非人非妖"的女人靠近自己和夜阙君。
蓝小玉的脚步乍停:"开玩笑..."她的笑容更为僵直,"我根本不是什么女岐、不是什么妖魔,我会死会病,怎么可能是你们口中的妖怪。"她根本想不明白,就因为那盏青铜灯的指引,所以他们众口一词?
她抬头就去看夜阙君:"夜阙君,你知道的,离魂症是因为师父给我续了魂,连竹奶奶也没有对我透露过任何..."
她摇着脑袋只觉得现在思绪一片混乱无从组词,为她治疗离魂症的竹姑也没有说过任何异常之事,凭什么聿衡就要认为她是那个该死的什么女岐?!
"蓝小玉,曾几何时你的梦中-出现过什么!"聿衡可不会任由那小道士"强词夺理"辩白自己。
"它不是女岐!"蓝小玉知道聿衡指的是什么,梦境之中-出现的那个女鬼,面容模糊口口声声称她和孙道陵为小偷。
"那你又可知,离魂症发作的时候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聿衡冷冷哼笑。
蓝小玉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多疑的神色,离魂症——她确实从来不知道自己离魂发作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从夜叉那时候开始,越来越频繁,到最近的一次,是孙道陵之死。
夜阙君从来不告诉她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他想到这里猛然抬眼就看向夜阙君,仿佛所有的疑问都来自于他。
聿衡的话也同样令夜阙君有所恍然,蓝小玉,锁灵塔中吞食的孤魂野鬼,孙道陵死后那些古怪的话语似终于找到了理由。
蓝小玉一看夜阙君神色有变便知晓,夜阙君说不出口,为何,因为说出来——只会更加证明,她那一缕魂魄的异常。
她咬了下后槽牙讪然轻笑:"...你们这么犹豫防备,还是头一回。"也不知道她是先故作轻松的缓和自己的感受还是氛围,但话不假,聿衡几次三番都能轻松要她的命,现在居然不敢轻举妄动。
蓝小玉对这些默认的认知觉得难以置信,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心中还有着孙道陵给她留下伤,蜿蜿蜒蜒像恶毒的蛇一样盘踞着,看她受过的伤、走过的路,明明普通如寻常之人,究竟哪里——哪里有那么一点像他们口中那个作恶多端的九子魔母了!
她踉跄着懦懦后退两步,"踏的就踢到了还躺在地上的阿傩。
退无可退。
蓝小玉神思涣散,她对着自己的手心摇头又点头,脑中仿佛天人交战,口中亦同样觉得这无比荒谬的落下喃喃自语。
你们骗我...我不会相信的。
聿衡看在眼中却神色一暗,女岐若是在她身体中恐怕还未出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蓝小玉。
他才思及此处已不再往下而是翻身跃起,谁也没料到他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抢先手要杀这凡人之身,蓝小玉若是俯有女岐之魂,那就要在女岐还未有所动觉之时杀死蓝小玉,那么魂灯既灭,女岐会被封存于凡人之身,只要这个身体死了,那么女岐永远别想再出来。
又有谁能说聿衡的想法是错误!
夜阙君眼见聿衡行动便知他心思,他动作也快的很,伸手就拽住了聿衡飞跃而起的衣袍,反手就折臂要拉扯回他那支毛笔,否则以蓝小玉现在混乱的状态哪可能躲的过聿衡的下手。
聿衡长袖被钳制不由怒道:"宁错杀一百也绝不能放过一个,你忘记上一任鬼君是如何死在女岐手上的了?!"如果再这么拖泥带水,下一个死的,就是夜阙君!
夜阙君却置若罔闻根本没有停下手的意思,他不开口只是按住了聿衡的肩膀,想要将人带离蓝小玉。
聿衡的恼怒早就到了尽头:"冥顽不灵!"他嘴碎的嘁了声,弹指一撇转手如花五指一松,下秒手已经被夜阙君的丝线束缚住动弹不得。
"迟了,夜阙君。"聿衡冷道便是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夜阙君一惊连忙扭头去看,聿衡竟已在方才将毛笔屈指掷出,直刺向蓝小玉。
夜色微芒,有星光点缀云层之上却只有光晕闪烁看不清那山河苍茫之间的动向。
蓝小玉只觉迎面而来一道疾风,带着割裂了空气的弑杀的戾气,她想——自己许是无处可逃了。
她不过凡人之身如何与这些鬼差为敌,根本天壤之别。
蓝小玉心口猛然窒息,突然脚踝处被人抓了把,她踉跄着"咚"跌在了地上,那道凌厉之势在分秒之间刺入身体的声音响在耳朵边。
"噗嗤"那么一下,还有温热的血渍落在蓝小玉的脸上,斑斑点点的,蓝小玉惊吓的眼睛都瞪大了,只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的阴影落下,那副身体摔倒了下来,直直跌在她的身上。
那个人的呼吸很微弱却有些急促,喘息在蓝小玉的耳边,想要发出一些声响。
蓝小玉却已经被吓的一动也不敢动,她的手触碰到了对方的手,那人一把就抓紧了起来,仿佛一眨眼就会跑不见一样。
断断续续的喘息越来越大声,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蓝小玉睁大的眼睛中倒影着苍穹之上无数微茫的光晕,然后突然蓄满的眼泪就毫无预兆的顺着她的眼角脸颊流淌到了鬓发中。
"阿傩..."她低低的唤了声,那喘息的声音好像笑了一下。
阿傩什么时候醒来的,她不知道,但是他救了蓝小玉却是她清楚的。
蓝小玉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一片湿漉的温热,那是阿傩心口的血,渗透了衣服同样沾染到了她的身上。
"阿傩。"蓝小玉的嗓音哽咽了一下,她抬起手拥住了那个倒在自己身上的少年。
"小玉..."阿傩好像在笑,她听到空气荡开的涟漪,清清甜甜,为什么...还要笑——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笑呢。
蓝小玉的唇都在发颤,她的眼泪如何也止不住。
"别哭啊...小玉..."阿傩的声音沙哑,他艰难的捧住她的脸,颤着手指抹掉她眼角的眼泪,可是才抹掉,又有一颗掉了下来。
蓝小玉咬着牙想要止住那无法控制的从胸臆间好像掐着你的心肺无法纾解的痛苦和悲哀。
它们通往四肢百骸,痛彻心扉。
"我不哭,阿傩...我不哭..."蓝小玉一边掉眼泪一边擦眼泪,水渍与血渍融合在了一起,那样子真的是难堪极了。
阿傩没有那么多的力气支撑着昂起头,他摸摸索索的手指画过蓝小玉的额头、眉心、鼻梁,这样的容貌笑语能不能最后放进心里:"小玉,你很好。"——你很好,所以我这么喜欢你。
仿佛还有着微微的喟叹。
"我回不了苗寨了——"那里,真的是个很枯燥很无趣的地方,就像终年没有阳光,阿傩因为章白安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他遇见了蓝小玉,就像是生命中-出现的一缕永远不会被乌云遮蔽的光彩,它们透过层层云影映照下来——他吃力的喘着粗气想要装作轻松的口吻,"长老们以后,再也不用挂心我...真好。"
阿傩曾几何时也许想过,人死的时候会想写什么呢,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他发现已经别无所求,也许有遗憾、也许有遗恨,可是都随着生命的流逝渐渐消失,他只能看到自己的眼前,那个哭的眼睛都已经肿了的小姑娘。
"以后不能再帮你了...真的,很对不起。"千山万水都没有办法再走完。
他很努力的想要勾着唇角给她一分笑意,却最终没有了力气,疼痛根本不是身体的,因为他也即将离开,阿傩重重的喘息了口气,终于他挨靠在蓝小玉的脸庞耳侧,再也没有了声息。
蓝小玉僵直着身体愣在了当场,她连哭泣的声音也不敢发出来,就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已经安息的灵魂。
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呢,明明是阿傩帮了她无数的忙,却还要怪责自己没有遵守承诺——是啊,阿傩没有遵守承诺。
他还没有!
"阿傩...你说要陪我回赵叔家的,你说要送我回去的,你不能言而无信!你不能骗我,不能这样对我!"蓝小玉掐着嗓子那声音绝望尖锐的自己都不敢想象,"你起来...你起来!"她用力的捶打着阿傩的后背,那逐渐冰冷的身体再也没有了任何的感受,再也不会因为蓝小玉的一颦一笑而怡然自得,蓝小玉在那一瞬觉得绝望铺天盖地而来。
"不要...不要这样阿傩,别离开我..."蓝小玉身边的人都走了,章白安,竹湘菱,孙道陵,只剩下阿傩,"阿傩——你不能走,阿傩,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求求你..."蓝小玉抱着阿傩的尸体,声音嘶哑带着哽咽无法完整的说出一句话,"求求你..."她只是无数次的重复这这样的话。
阿傩死了,就死在蓝小玉的面前,蓝小玉哭的撕心裂肺,也许错的是自己,一直都是自己——一意孤行总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阿傩死了。
蓝小玉心灰意冷。
阿傩,我不希望你出事,如果你出了事,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