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反应式
那些阴影在叫嚣。
【感谢你的成果,我们能拯救更多的人】
【这是世纪性的难题!江崎你果然是个天才!】
【请问您下一次选定的项目是什么!请务必让我们知道!】
铺天盖地涌来的热浪。
地壳海浪般起伏,强光把一切吞没。宛若启示录中的场景,就连最后一朵白花都被撕碎。
【别再碰炼金了!】
【你这种人只会继续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啪!
“……!”江崎猛地从回忆中挣脱,后背已经湿了一片。
那个炼金师把笔从地上捡起,带着歉意笑了笑:“不好意思,想得太入神了。”
凌修抬眼,突然开口问:“你怎么了?”
他是看着江崎说的。
江崎知道自己脸色不好,回答:“没事。”
凌修狐疑地看了看他:“多喝热水。”
江崎:“……”
周围恢复了安静。
江崎保持沉默。
这改良并不难,他们终归会找到方案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钟指向了1点23分。
快两小时过去了,凌修明显疲倦了,看文件时是肉眼可见的分心。江崎知道他的日程表,这一天从早到晚就没闲下来几分钟。
但他仍没有先行离开的意思。
那完整的阵法就在江崎眼下。
在凌修手中的笔因为分心第三次落在桌面、周围人疲态尽显时,江崎神色微动。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炼金术而已,他想着,应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他开口:“我……”
“我解出来了!”那道脆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抬头。
只见林月巧面带兴奋,把自己的屏幕投影出来:“其实很简单的,就是替换元素的时候要用巧妙一点的办法,我也想了一会才想出来!就比如说这里,‘火’必须完全抹去,才不会和‘地’彼此排斥……”
林月巧将整个式子解释了一遍。她讲的时候眉飞色舞,时不时往凌修那看一看——男人十指交叉撑在桌上,听得很认真。
和江崎的解法一样,是正确的。
等她说完,周围人又验证了一次。
“没问题。”
“我也觉得。”
“待会直接去训练场实践一下吧。”
凌修点头:“干得漂亮。”他看了眼钟,“1小时51分钟,非常优秀,不愧是我们这的第一名。”
林月巧便笑得更开心了。
凌修又看向江崎:“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江崎低头,把终端上的式子全都删掉了。
他如释重负。
一小时之后,基本的实践已经通过。
凌修靠着墙边说:“留几个人就好。”
有几人主动请缨,林月巧也举起了手,笑意盈盈。
江崎刚准备走,就听见凌修在他身后说:“江崎。”
他顿住脚步,回头:“怎么?”
凌修严肃说:“你真的应该多喝点热水。”
“……热水没任何用。”
“你没喝怎么知道。”
“热水也是直男的代名词。”
“听话,你保险下个月才生效呢。”
江崎说:“好吧,晚安。”
凌修满意点头。
回到房间洗了个脸后,江崎却毫无困意,坐在窗边又打开了终端。
终端上是另外的炼金式,也是他这几天一直在写的那一个。
他花了大半小时,最后修缮了一下那个炼金法阵。
等到最后一笔提起,页面密密麻麻,光是式子就有六七十页,各种反应式交错在一起,每个步骤中元素都在波动,这计算量大到可怕。圆形法阵也有数十个,流云状的线条和海浪状的交错在一起,复杂处犹如层叠的老树根,简单处只有寥寥几笔,潇洒飘逸。
指尖停在了“发送”的按键上。
但直到屏幕灭了,他都没能按下去。
江崎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终端拨通一个号码。
“帮我做件事情。”他说。
十分钟后。
炼金师协会还和平时一样忙碌,炼金学徒们处理着不同的稿件。稿件来自各个城市,任何人都能投递,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人,声称自己已经解开了“未解之谜”。
——要是数学考试,就是靠胡编乱写来拿一点过程分的那种人。
一通操作猛如虎,一看答案二百五。
一个学徒看到了标注着【第五反应式】的邮件——又是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战者。第五反应式是炼金届的著名谜题,如果得到解答,能大大增加飞行器的iv燃料的效率。星盟花了近五十年,都没有任何进展。
他打了个呵欠,顺手把里头式子丢进了模拟程序中。
十几分钟之后,他睁大了眼睛。
……
炼金石在林月巧手中闪烁。
下秒狂风呼啸而出,将薄钢板削成了条状。终端上出现数值,她验证了一下:“够切开它们的皮毛了!”
旁边有炼金师夸到:“还是月巧厉害,一下子就解开了。”
林月巧笑道:“我有点完美主义,以前在学校可回回是第一名。有一个人超过了我一次,我熬夜学了两周,又给超回去了。虽然不敢和各位前辈比经验,但我会努力的。”
“哪里哪里,你可是前途无量啊!”
林月巧又说:“大家也都累了,不如我去买点饮料。”她冲着凌修笑,“队长想喝什么?”
“我不用。”
“一起呗,就当庆祝了。”
凌修随口说:“那就橙汁吧,谢谢。”
他的终端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眼,突然顿住了。
林月巧问:“怎么了呀?”
凌修:“……”
凌修说:“有人把第五反应式解出来了。”
“第五……”林月巧愣住了,“等等,第五反应式不是那个……”
“谁解的?!”旁边的炼金师已经失声喊出,“快五十年了,有人把它解出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不是会长!他一直在研究这个!”
凌修沉声说:“是一封匿名邮件,还没查出是谁发的。我去指挥室里看看,饮料你们慢慢喝,别买我的了。”
他快步走了。
周围人还在讨论第五反应式,没人再关心改良的“狂风”。
林月巧轻轻咬了咬嘴唇。
……
江崎把衬衣的扣子解开。
衬衣之下的躯体线条流畅,热水兜头而下时,他好好舒展了一下筋骨,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关了水,他套上宽宽松松的睡衣。终端响了,他接起来说:“怎么了?”
“邮件我帮你发出去了。”
“嗯。”
“引发了很大的骚动,现在估计人人都在讨论呢。毕竟那可是第五反应式。”
“我知道。”江崎走出去,语气很平淡,“习惯了。它不是最难的那一档。”
对方笑了几声:“他们还在第三次复查你的式子,你自己验算过了?”
“我从不验算,因为我的答案就是对的。”江崎把毛巾挂起来,“不过,我只是一个普通炼金师而已。”
对方:“……”
江崎说:“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另外一个话题了……凌修最近怎么样?”
“你是他哥,直接问他不好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的关系。而且我关心的不是他。你就不应该和他待在一起,没被他气着吧?”
“没有。”江崎犹豫了几秒,“除了他在审美方面,可能有所欠缺。他提了一些……很奇怪的要求。”
“很正常,我和他所有事情上都是相反的,你当然也会和他合不来。”对方笑,“就像是以前读书班上,好学生和坏学生玩不到一起去。所以,你还是回来吧,他可不懂怎么疼爱一只漂亮的猫咪。”
“不。”江崎说,“而且不要再用这么奇怪的比喻。我要挂了,喝完水我就睡了。”
“喝水?”
“嗯。”他拿起杯子,“答应了人要喝热水。”
对方懵了几秒钟,江崎已经把电话挂断。
他坐在床边盘起腿,双手捧着水杯,老老实实把一整杯热水喝完了。
……
第二日。
凌修来到走廊尽头,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回答,他就干脆地推开门:“老夏。”
夏文正是首席炼金师,此时满面通红、神采飞扬:“唉你来的正好!今天真是个大喜的日子!”
“喜归喜,人还是要找的。你们没有怀疑谁是解答者?”
“没有。要是找到了我现在就把他放办公室里供着。”夏文正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把邮件投影出来,“我们不清楚性别,就暂时用‘他’代称吧。不论他是谁,对以太和四大元素的理解绝对都是星盟巅峰。就是有点……”
“有点什么?”凌修飞快地扫过邮件。
“有点怪,”夏文正说,“你看这个倒三角符号。”
“这是什么意思?”
夏文正说:“这是以前的通用符号了,改革之后就没再用过。它的意思是‘易证’。他很喜欢这个符号,关键是有些地方和‘易证’根本扯不上关系。就像是你念书的时候,答案来了个‘略’,‘显而易见’或者‘聪明的同学可以轻易证明……’”
凌修:“……”
“当然这些部分,我们已经全都验证过了。”夏文正还是压抑不住笑容,“我们不是聪明同学,有些地方不得已用了逆推,但他的计算没有纰漏。”
凌修把整个邮件快速浏览了两遍——没有细看,他不是炼金师,也不可能看得懂。
然后他思忖几秒钟:“这个人每次空行,都是空了三行。”
夏文正说:“书写习惯吧。”
“不止,你看这里,”凌修把文档滑到最底端,“最后一个式子之后也正好空了五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像是……本来还想写点什么,又或者是删掉了原来的东西。解答到这里已经是完整的,他空行应该是想写,‘此致,敬礼’。”
“这是军队里的用法,每次空三行也是。”夏文正微微皱眉,“你想说他出身星盟联军?”
“怀疑而已。”凌修说,“剩下的就交给技术组了,任何进展都会通知你们。”
凌修出去了。
顾飞舟说:“你觉得查得出来吗?”
“查不出,也没必要查。那个人直接越过权限了。”
“比你和林首席更高权限的,”顾飞舟思索了一下,“会不会是……”
他顿住了。
谁都知道,凌家那两兄弟素来不和。
哥哥凌越锋,现任星督,接任了父亲的职务后兢兢业业,颇有手段。
弟弟凌修,净化队队长,没靠家里关系自己一步步踏踏实实爬上来的,年轻却极能服众。
一文一武,哥哥内敛沉稳,弟弟锋芒毕露,都是才华横溢,没人不会称赞几句凌家教导有方。
奈何近十岁的年龄差,也没让兄弟间和睦半分。谁都不想在凌修面前提起凌越锋。
凌修站定脚步。
江崎一脑袋撞到他后背了,退后半步。
顾飞舟吓了一跳:“你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刚刚来的。”江崎晃了晃手上的袋子,“买早餐去了。”
两分钟过后,他们三人坐在长椅上,一起吃包子油条。
电视开着,刚好播到演讲。
凌越锋身着黑西装,正襟危坐。他俊朗帅气,眉目和凌修七八分相似,侧脸线条宛若大理石雕像,由于年龄与所处职位,眼眸中神采要深沉一些。
“……今日净化队将前往m市支援,这是我接任来第一次有城市沦陷,也是十年来的第一次。但我相信……”
凌修换了台,啧了一声:“看见这伪君子的脸就烦。”
江崎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喝一瓶学生牛奶,舔了舔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