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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耳刺(前篇)

祭蚁姑娘 魏枕流 3700 2024-11-19 08:12

  吃过晚饭,张棠宁撑着腰站在家门口的白炽路灯下。这盏灯被一根塑料线绕在竹竿上,然后整个绑在电线杆子一起。拿铁斗罩着,晚上一刮风就仓啷啷的发出声响,连带着白炽灯的黄光也左右摇摆着,让半条路边上的房子都跟着光一起摇摆不定,而且闪过的地方总是平时那些根本观察不到的屋角和石缝。因此使得整条街都沉浸在了一种浑浊、阴暗却又无比清晰的幻影里。

  张棠宁砸了砸嘴巴,从屋角竖着的篱笆墙上的枯竹枝上折下了一根线针般大小的竹签子,挑着比较细的那一头,揣进自己的嘴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捣鼓着、拨弄着自己的牙齿。极其熟练的一番操作之后,就会吐出一口带有菜叶子的唾沫或者咽下一根侥幸逃藏的肉丝。

  张棠宁的老公孟国涛掀开挂在门口挡苍蝇蚊子的纱帐,从中探出一颗胖头来说:“怎么不洗碗,瞎杵着干嘛呢?”

  “饭我做的碗你洗。”张棠宁撇着小嘴说。

  “我不会洗,洗不干净怎么办?”

  “你耍鬼点子能不能换个新的,每次都是这种没脑子的话。”

  “我说的是真的,谁跟你耍鬼点子。”

  “你当初结婚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怎么现在鬼话连篇一套一套的,脑子让狗叼走啦!”

  “嘿!你个妇人家懂什么。”

  “我懂什么?我不懂你就别吃饭了,明天饿死你好了。”

  “嘿!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没良心的,把我饿死了谁给你挣钱花。”孟国涛说完便把头收了回去,张棠宁冷笑了一声继续拿着牙签在自己的嘴里做文章。两个眼睛打从门口重新放到了大路街上,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些路灯平静时照不到的地方,虽然无物可看,但又仿佛不能不看。这些充满了黑暗的地方往往无比神秘,这些神秘是美好的,它们总能在最渺茫的岁月中戳中一个人泪水的堤口。就像这没有风吹的路灯,静谧且温暖。

  张棠宁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用这种心态和方式来观察一盏路灯、一片黑石缝以消磨自己闲杂的时光。换做曾经,张棠宁或许在和姐妹聊天、在看一部风靡全网的电视剧,或许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在刷微博、在刷抖音。只是想不到的是,生活的情趣居然会消逝的如此迅速,迅速到根本感觉不到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它们就悄悄溜走了。

  不行不行,想得太多。

  张棠宁摇了摇头,把随手折来的牙签从嘴里吐出来。两手放在身子两侧晃了晃而后长吁一口气,故意放缓脚步的节奏,上牙咬着下唇,左一拐右一拐的走回家里去了。

  张棠宁刚进家门便看见厨房里亮着灯,孟国涛窝在水池边上洗碗,嘴里哼哼哒哒的唱着:“我爱你,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天堂。”声音一声一浅、一粗一细学着电视里腾格尔的样子,肩膀还随着整个音乐节奏上下鼓动着导致手里的碗和水池里的碗、水池的槽沿撞击,发出陶瓷金属相摩擦的声音。

  “呼呼唠唠的唱个什么鬼,一惊一乍怪吓人的。”张棠宁走到厨房门口说道。

  “嘿,叫你洗碗你不洗,话还挺多的。”孟国涛说。

  “洗碗和说话有什么关系?”

  “你洗我就不唱歌了,你不洗就别挑我唱歌的刺。”

  “你那那儿叫唱歌,还没门口的狗叫得好听嘞。”

  “你这个女人真是少见少有吼,人家都说我的歌声贼鸡儿苍凉,都喜欢听我唱歌。”孟国涛拿撸到手肘上的衣服擦了擦鼻头的汗说道。

  “谁说的!”张棠宁插着腰斜靠在水池边上,拿眼白打着孟国涛。

  “我公司里那些施工的,那些老板们都说了。一听我就是草原上的狼,苍凉有力...”

  “连草皮都没抱过的人,还草原上的狼!我看你那些工友也是没什么可夸你的了。”张棠宁龇着后槽牙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高亢嘹亮,仿佛一匹野狼望月长啸一般。孟国涛听了之后,甩了甩脑袋继续嚎起来,声音比之前更加用力,音调音准变得比之前还要一塌糊涂,不过他却毫不在意,仿佛完全只是为了和张棠宁一争高下罢了。

  “棠宁啊!在家吗?”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叫喊声中还夹杂着几段此起彼伏的摁喇叭声。

  张棠宁听见了小跑着冲出来,拉开挂在门口的纱帐才看得真切,面容瞬间堆上笑意道:“舅妈呀!快快快,进来坐进来坐。”

  李大芬跨坐在电瓶三轮车上,头发凌乱满脸汗津津的说:“不了不了。”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黑胶鞋和涤纶裤子。上面不是补丁就是泥巴,“我还得回家做饭去呢。今天坝上放水发了几条鱼,想着给你带一条过来,这不是国涛在家么。”

  “哦哟!搞得这么晚,在这吃点,不过都是剩的。”

  “不了不了,我这一身难受死了,得赶紧回家洗个澡去。呐呐呐,你自己摘一条去。”李大芬说着把三轮车上的塑料布掀开,几条鲜晃晃的草鱼、花鲢露了出来。一看就是刚刚出水不久的。

  张棠宁见了,围着三轮车看了看,眼睛瞪得滴溜圆的:“国涛,快过来快过来。”

  “哟,国涛在家呢!”李大芬说。

  “啊!在呢,刚刚一直在洗碗呢。”张棠宁往屋里看了两眼道,“快点呢,舅妈在呢!别磨磨蹭蹭的。”

  张棠宁话音刚落,孟国涛就耷拉着个脸走出来。全身上下都布满着哀怨和不屑的气息。

  “国涛啊!赶紧过来摘条鱼来,你不是喜欢吃鱼嘛!赶紧的。”李大芬毫不在意孟国涛的脸色,笑嘻嘻的说着。

  “舅妈说话呢,你赶紧来选一条吧。”张棠宁戳了戳没什么动静的孟国涛说。

  “都是好的,都是好的。”李大芬急切的道。

  “就这条吧!”孟国涛指着里面最大的一条草鱼说。

  “行行行,拿去拿去。”李大芬一手把那条鱼抄起来高举着摔在地上,那条鱼揣起尾巴抖了两下而后不断扭动着肥壮的身体,黏起地上的尘土如同一块果冻一样。

  “嘿,这鱼居然摔不死,还真的是厉害。”张棠宁说。

  “那我给它一脚跺死。”李大芬两手撑起,准备抬脚踩上去。

  “别别别,等会儿拿刀给它打发了就行了。”孟国涛不耐烦的说。

  孟国涛素来和李大芬家不和,李大芬的儿子大头强以前在孟国涛的工地上班,两人本来关系挺好又有这层亲戚关系,所以两人就像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兄弟一样。本来应该是亲上加亲,关系融洽。可是大头强不知道在哪搭上了赌博的毛病,天天在工地里组牌局,一开始倒没什么事儿,全当是玩儿个新鲜。谁知道后来这家伙越玩胆子越大,从十几二十的到成百上千的打,输多赢少,牌品还臭。常常是赢了一把鬼扯没完,非得广而告之自己打牌的技术和思路是如何高深强势。嘴皮子甩的飞起,等人家摸清楚了他的出牌思路之后就开始连连败退,一输到底。输了几把之后,往往是嘴里叼烟,眼里冒火,浑身发抖,头发瘪趴着湿漉漉的贴在脑门子上,精气全无直到输个精光。

  孟国涛是时常劝两句可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时间长了也就不管了。但是大头强没这么想,经常输光了就跑到孟国涛面前叫苦借钱,借到了又去赌,不借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惹得孟国涛见他就躲,烦得很。

  大头强在孟国涛这里借得多了也就不好意思再过来借钱了。但是好赌的毛病又改不掉,不赌又忍不住,赌了又没钱。最终只得走上犯罪的道路,这家伙趁着吃饭的功夫潜入工头的办公室偷民工工资被抓个现行。大家伙知道以后都吵着要把他送官司,给大头强吓得哭个半死,最后还是孟国涛出面求工头放大头强一马,然后叫工地给他开了直接领回家去。

  这是本来就这么过去了。可李大芬知道了不知道那根筋没搭对,直接跑到工地上大吵大闹,扬言是他们诬陷自己的儿子偷钱。场面刺激,六亲不认,整得孟国涛尴尬又为难,经理知道后气不打一出来,说放过大头强简直是个错误,当时就把工头和孟国涛给开了。

  李大芬见孟国涛的样子,也实在不好意思久留,随就说:“那我回去了,鱼你们自己收拾吧。”

  “在这随便吃点得了。”张棠宁说。

  “你舅舅还在家等我呢,我要不回去你舅舅非得饿成莩子不可。”李大芬说。

  张棠宁听了笑了笑说:“那行吧,你回去慢些。”

  “诶,没事。”李大芬重新跨上电瓶三轮车,朝张棠宁和孟国涛说了句,“走了。”然后转起把手,摇摇晃晃的开走了。

  “慢点。”

  “嗯。”

  李大芬走后,张棠宁斜着眼看着孟国涛说:“你怎么这个样子,好歹是舅妈,多少客气点。”

  “那是你舅妈又不是我舅妈。”孟国涛对着地上的鱼踢了一脚说。

  “怎么说话的!”

  “我烦她,别跟我提她。”孟国涛说完转头往家里去。

  “干嘛去?”

  “洗碗啊,还没洗完呢。”

  “那赶紧的,趁着你的手把鱼也收拾了。”

  “得,我就是欠你们家的。”

  “这鱼可是你自己挑的,你不收拾还让我收拾。”

  孟国涛冷笑了一句,趴在洗碗台上,嘟嘟囔囔地说道:“你吃的时候咋没见你说是我挑的。真是少见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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