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陈树建父女俩老在冯光玲面前嘟嘟:赶快想办法让陈元昊出来吧。
冯光玲张着手,说:我也急啊,不是正在想办法嘛。
陈玉华白她一眼,说:你说你急,可我没看着你怎么急,倒是我哥在里面更急。
冯光玲说: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急,你们怎么会知道?
陈树建慢悠悠地说:元昊已经在里面十天了,里面十天,还不顶外面一年?
冯光玲没办法,就去找马爱香商量怎么办?
马爱香点着头,说:你公公和你小姑子朝着你叨叨,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们是至亲。
冯光玲哼道:他们就知道急,我还是他老婆呢,能不急吗?
马爱香笑道:你是他老婆,没人和你争,你们都急,可是角度不一样,思考问题和说话就不一样。
冯光玲叹口气,说:唉,现在环保查的这么严,还没恢复生产,公公和小姑子来干什么,不是净添乱吗?
马爱香说:我们也是,环保刮什么风暴啊,我们只能干一半停一半。
冯光玲说:你们还能干一半,我们是全停,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还有个好处,你们婆家没有来扰乱的。
马爱香摇着头,说:你进门时没看到,有个老头在大门那里,那就是我公公。
冯光玲惊讶地说:你公公也来看大门了?
马爱香说:我婆婆没了,公公身体很好,闲不住,非得来厂里转悠着找活干不可,你不知道,他来了,到处管闲事,嫌门口打扫不干净,嫌冬天取暖烧炭多,他专门去看着烧锅炉的,不让多烧炭,弄的办公的都吆喝冷,公公说,冷什么,多活动活动就好了,他还跑到招待小餐厅,专门找出吃剩的肘子肉,烧鸡,鱼肉等,拿到办公室,说,还能吃的东西,你们就是这么糟蹋,早晚有一天叫你们没吃没喝,就舒服了,吓得他们赶紧找餐厅,不要再扔大块的东西了。
冯光玲笑道:哈,原来你还有这么个公公,好啊,监督着你们不再浪费了。
马爱香说:好什么啊,真是叫他愁煞,专门挑你的毛病,他们这代人过去吃苦吃惯了,看不得现在年轻人的做派,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冯光玲说:我还有个小姑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整天念叨着他那个哥哥,好像我就不急一样。
马爱香说:你们厂没法律顾问吗?冯光玲说:没有啊,我最不愿意和法律界打交道。
马爱香说:元昊是因为打了那家伙才进去的,这牵涉到法律问题,最好有个律师来帮着解决比较好,要不这样吧,我这里有个法律顾问,叫李本扬,年轻人,办事比较扎实,我把他介绍给你,让他从法律上帮帮你。
冯光玲说:这太感谢你了。
马爱香说:先别忙着谢我,我觉得,律师只是一方面,关键还有梁京天那里,躲着他也不是办法,面对面解决不更好吗。
冯光玲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这人,唉,我愁见他。
马爱香说:你愁见他,可以叫律师见他,让他帮你解决。
冯光玲辞别了马爱香开车往家走,她的手机响了。她忙停下车,拿起手机,见是梁京天打来的。真是愁鬼鬼上门。她把手机扔副驾驶座,但手机固执的响着。
她犹豫一会,才又打开手机,里面传来梁京天的声音:怎么老不接电话,怕我咋的,怕就拿钱啊,破财免灾嘛。
冯光玲听见他阴阳怪气的声音,就想恶心,但为了自己的男人,她硬着头皮和对方说话:我最近很忙,你有事吗?
梁京天说:你们都停产了,忙个屁,就是躲着我,不想见我,电话也不接,告诉你,我们的事旧的没结束,新的又来了,你不想出钱也好,那你的男人在里面就别出来了,还有我投资的钱,咱们也要算清。
冯光玲说:元昊的事,我肯定会找你解决,可投资的事,我们早就结清了。
梁京天说:这只是你一面之词,我投了那么多钱,你只把投资钱退给我,可是投资收益呢,你一分没给。
冯光玲耐住性子,说:我们先解决元昊的事,其他的事另说行不行?
梁京天说:也好,我被你男人打了,误工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等等,你准备十五万吧。
冯光玲说:你说的这个数,有没有事实依据,我会找律师和你解决。梁京天说:十五万,一个子都不能少,你别耍滑头,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第二天上午,冯光玲开车出来,她打电话给马爱香介绍的律师李本扬,说:你好,李律师,我是冯光玲,是马姐介绍的您。
李本扬说:你好,是冯总啊。冯光玲说:李律师,我想今天见个面,把一些事和你说说。
李本扬说:对不起,我今天上午有点事,等忙完了,我联系你怎么样?冯光玲只好等着。
冯光玲没事,就想应该去看看陈元昊了。自从陈元昊进去,只看了他一次,再不去,他又要发脾气了。
冯光玲开车刚要拐弯,手机响了,她以为又是梁京天打来的,就没理会。可是,手机又响了一次,她停车拿起手机,发现是苗万俊打来的,赶紧接起电话,里面传来苗万俊的嗡嗡声:咋了,牡丹,忙什么啊。
冯光玲笑着说:是会长大哥啊,这会又喝啤酒了吧?
苗万俊拉着长呛说:是啊,牡丹,美酒陪佳人,可惜没佳人。冯光玲说:还是你潇洒,过的神仙日子,哪像我,唉!
苗万俊说:那还不接电话呢,又没开业,瞎忙什么?冯光玲说:那你还不快去找找县里领导,我们赶紧开工啊,不然,鸭子怎么办?
苗万俊哼道:你呀,还知道鸭子啊,都弄没了,你也不知道,整天瞎忙些什么?
冯光玲十分警觉地说:咋了,大哥?
苗万俊又拉着长呛,说:别瞎忙了,快到马庄看看你的鸭子吧,恐怕都叫人卖没了。
冯光玲惊道:真的吗,你听谁说的?
苗万俊说:哎呀,真个傻牡丹啊你,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讲什么真假,快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冯光玲心急火燎的急急忙忙往马庄赶,刚要拐上马庄的村村通硬化路,却见路边一块牌子上写着:此段正在修路,请绕行。
冯光玲骂了句:娘的,渴了,偏给盐吃。
她只好又开车从另一村的土路往马庄走。此路磕磕绊绊,高低不平,好在她开的是奥迪SUV,勉强过得去。刚走了不到一半路,对向来了一辆小货车,路窄两辆车根本错不过去。冯光玲把车往边上一停,下车来到货车边。
对方是个中年人,冯光玲望着货车,说:这是什么路啊,过不去了。对方说:这路你也敢走?
冯光玲看看对方的车,说:你能不能把车再往边上挪一挪,不然,我们都走不动。那人说:再挪,就掉沟里了。
冯光玲望着路,说:去马庄就这一条路吗?
那人看看她,说:你去我们庄干吗?冯光玲说:去收鸭子啊。
那人没说话,回身上了车,就开始倒车。
冯光玲也随着他的倒车,徐徐开进着。到了一处宽地方,那人把车停在路边,冯光玲在会车时,伸出头,笑着说:谢谢啊。那人挥着手,说:快去吧。
到了马庄,她却不知道养鸭子的是谁。平时都是管着放鸭子和饲料的蒋天明来。她只好打蒋天明的手机,但打不通。她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一摔,骂道:越急越他娘的忙。
她又打听村民,拐来绕去,好不容易找到养鸭户马金良的家。
冯光玲来到院门口,见这院子没有像其他村民一样建有院墙,只是用木棍扎着一道栅栏,门口的木寨门开着。
冯光玲走进院子,敲了敲掉漆的屋门,屋内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冯光玲推门进屋,见屋内一个女人正在看电视。
那女人看了冯光玲一眼,嘴巴张着,像个海狗似的。
冯光玲抽了抽鼻子,屋内有股酸败的味道。又看了这女人一眼,只见这女人披着散发,皱褶的衣服套在身上,宽大而邋遢。
冯光玲只看了一眼,说:你去过我那里。
那女人局促的站起身,点着头,指指椅子,说:坐。冯光玲没坐,说:没事在家看电视啊?女人嘿嘿着。
冯光玲故意说:不是养着鸭子吗,怎么没去鸭棚啊?
女人摇摇头,说:没去。冯光玲说:养了多少鸭子啊?女人支吾着,又去倒水,说:喝水吧。冯光玲说:领我去看看你养的鸭子吧。女人像是没听见,眼睛盯着电视。
冯光玲站在她和电视间,挡住了女人的视线,女人说:我看电视,你挪挪。
冯光玲盯着女人,说:还有工夫看电视,先把鸭子的事说说吧。女人眼看着别处,说:鸭子好好的,说什么?
冯光玲说:那好啊,我们一齐去看看。女人说:鸭子有什么好看的。
冯光玲哼了声,说:都叫你们卖了,没的看了吧。女人这会说话硬气了:卖了又怎么样?
冯光玲指着女人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着卖鸭子,知道吗,这是违法行为。
女人说:我们卖自己的鸭子,你管的着吗?
冯光玲举起手,恨不得给女人一巴掌。女人说:你咋,这是在我们庄,你还想打人啊。
冯光玲挥着手,说:我们都定了合同,你们私自卖了鸭子,要按价格双倍赔偿,你赔得起吗?
女人挓挲着手,咆哮道:谁说双倍?狗屁,一倍我们也没有,你爱咋着就咋着。
冯光玲说:一说双倍赔偿,知道害怕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女人说:卖了又怎么样,大孩子刚结了婚,小的还在上大学,反正我们没钱,你爱咋着就咋着。
冯光玲望着屋里,只有一套破旧沙发、一台老式电视机,还有一张小圆桌和几张高低不一的破旧椅子,屋子墙面和地面黑乎乎的。只能用寒酸来形容屋子和它的主人了。
冯光玲说:既然我们签了合同,又无偿的提供鸭苗和饲料,你们就应该遵守合同,这样做,你们有道德,讲诚信吗,你们不觉得丢人吗?
女人哼道:我们把自己的鸭子卖了,丢什么人啊,再说了你们都要关门了,饲料也快没了,你们又不来收鸭子,我们早卖了,还少赔钱呢。
冯光玲说:你偷着卖了,就觉得赚大了?还没追究呢,一追追究,你看看,双倍赔偿,你得贴钱赔我们。
女人回身敞开门,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转悠,冯光玲也追到院子,说:没理了,想跑啊,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女人一扬乱发,嘟着嘴,说:反正又不是我们一家,你有能耐,找他们去。
这时,冯光玲的手机响了,是放鸭苗和饲料的蒋天明打来的。冯光玲说:马庄你最近来过吗?蒋天明说:五六天前去过。
冯光玲说:快过来看看吧,鸭子都卖没了。蒋天明不相信地说:还没到时间,我们没去收,他们卖给谁啊?
冯光玲说:你以为他们的想法和你一样啊,如果那样,就不会出事了,快过来看看吧,我就在马庄。
蒋天明骂了句:刁日的,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正在冯光玲打电话时,那女人借机早跑了。冯光玲气的踢一脚破寨门,从寨门旁窜出一条小黄狗,张着嘴,蹬着腿,冲冯光玲旺旺叫着。
冯光玲吓了一跳,随即骂道:狗它娘的,也和人一样不懂事。说着,一弯腰,吓的小黄狗旺旺叫着跑远了。
冯光玲又打听着找到另一个养鸭户王长福。王长福正在菜园子放水浇韭菜。
冯光玲站在地头,抱着胳膊在看王长福浇菜。王长福浇完一行,刚回头,看见冯光玲,惊讶地说: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冯光玲说:我刚来,看你怎么浇菜呢。
王长福不傻,他当然知道冯光玲是干什么来的,说:跑这么远来,就是看我浇菜,冯大经理也知道体察民情了。
冯光玲说:我当然不是专门来看你浇菜的,但我知道,这玩菜园,也和做人一样,得有耐心,投入,还有精心管理,你偷懒,菜地也会懒给你看,产不出好菜来。
王长福拄着镢把,说:我这是随便种点,自己吃,又不卖,长好了,就多吃点,少了就少吃点。
冯光玲说:嗯,养着鸭子,再抽空弄着小菜园,很享受啊,你浇完菜,咱们去看看你的鸭子吧。
王长福看着地上的韭菜,说:你也别转弯抹角了,你一来,我就知道你为什么来了。
冯光玲语气很重地说:老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你更应该知道,私自卖鸭子的后果吧?
王长福说:我们敢私自卖吗,我们养的鸭子快到期了,你们不来收,饲料也快没了,你们还不开业,谁知道你们会拖到什么时候。
冯光玲质问道:这是你们私自偷卖鸭子的理由吗,这个理由能成立吗?
王长福说:这只是一个理由,还有更重要的是,你们短期内开不了业,我们不得想办法啊。
冯光玲说:老冯,本来,你也算是一个讲理的人,这一闹腾,你成什么了,定了合同,还敢违反,没有诚信,没有法律意识,以后谁还敢和你打交道,你不觉得为了几个钱,把自己的诚信也卖了吗?
王长福还在狡辩:造成这一切也不全是我们的责任,你们难道就没责任?你不看看,到现在你们也没开业,你们该着我们的钱,还没有给我们,我们卖了,也是情有可原,当然,鸭苗和饲料那要另算。
冯光玲冷笑道:鸭子都卖没了,还在找理由抵赖,你不觉得可笑吗,你不看看合同是怎么定的,私自偷卖的,按照原价双倍赔偿,这个后果,你没想到吗?
王长福也冷笑道:这是格式合同,我们没承认,不算数,你说双倍就双倍啊,这不是欺负我们老百姓不懂合同吗?
正在他们争辩时,蒋天明突然出现在面前,叫道:好你个王赖子,是你带头把鸭子偷着卖了的吧。
王长福猛抬头,也叫道:蒋胖子,你别血口喷人,好事你不怨我,鸭子卖了,也是你们的责任。
蒋天明跳上去,抓住王长福的衣领,骂道:你这没良心的货,早年冯总怎么扶持的你,你都忘了,现在好点了,就觉得没地方盛你了,涨饱了,咋的。
王长福推开将天明,说:你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我们也不是贫雇农,我们养鸭子的身份就低吗,卖了就卖了,你怎么着吧。
蒋天明又要跳起来,王长福猛地把镢头往水里一顿,溅起的泥水喷到冯光玲衣裤上。
蒋天明指着王长福,说:看看你个无赖嘴脸样,鸭子是说卖就卖的,那还要合同干吗,我们还供应鸭苗饲料干吗,本来是扶持你们,双赢的好事,可是叫你们这一折腾,你们威信扫地,今后,再没人敢和你们签合同养鸭子了。
王长福哼道:谁该谁的还不知道吗,你们到现在还该着我们钱,我们集体去要过,你们给了吗,还不是三两句话把我们打发走了。
冯光玲刚要说话,蒋天明抢道:还好意思说你那点钱,从一开始,多少年了就是老规矩,交一批压一批,最后你们不养了,把钱全部结清,什么时候欠过你的钱了?
王长福说:现在不就该着我们一批钱了吗。
蒋天明说:奥,你的意思是,以后不养鸭子了,把钱都给你们,我呸,你的长相好,脸大,长福,狗屁,先把偷着卖了的鸭子钱还回来再说。
王长福挺着脑袋,说:钱早没了,你们爱咋着就咋着。
蒋天明又要跳着叫,被冯光玲止住,说:老王,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各自的为人我们都清楚,我也知道,你本质不坏,可是,这次做的事,确实违背合同和诚信意识,也就是违法了,你不还钱也罢,我们会走法律程序,按照我们当初签订的合同执行,恐怕到那时,就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由法律说了算,如果不行,就来个强制执行。
王长福闭了下气,说:你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也不是我自个,事情到了这一步,没有好办法了。
蒋天明骂道:别死猪不怕开水烫,你就是块烂泥,我们也要摊开晒晒,晒出你的屎来。
王长福骂道:别觉得跟在人家腚上就了不起,还不是屁一个,不定什么时候,人家说放就放了,你啥也不是。
蒋天明跳起来,扑倒王长福身上,两人扭在了一起。冯光玲急的在一边干着急,喊道:干嘛呢,都撒了手。可是,没人听她的。
两人三扭两抱,都扑哧摔到了地上,在泥水里滚来滚去,都成泥猴了。蒋天明将王长福压在身下,边骂边撕扯王长福。王长福虽然年龄比蒋天明大,可是常年的劳作,他的力气比蒋天明大,所以,一开始蒋天明还占上风,可一会,王长福就占了上风,把蒋天明压在底下。
王长福压着蒋天明,骂道:有种你再骂骂打打试试。蒋天明用力翻着身,可就是翻不动。
王长福骂道:蒋狗腚,你翻不动,想当年我年轻时,弄个几百斤的大肥猪都跟耍一样,你个屁孩,还想造反啊你,呸。
蒋天明骂道:王大赖,有朝一日我翻过来,我叫你头朝下,腚朝上。
冯光玲用力推着王长福,说:这是干嘛呢,都老大不小的了,浑身弄成猪模样了,都起来。
王长福说:你就别操心了,他愿意躺在泥里 ,你就让他躺着。
蒋天明在下面手却不老实,一下掏到了王长福的腚沟里,把王长福疼的奥的一声,跳起来,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摸哪里了?
蒋天明爬起来,骂道:刚摸到一个鸟窝,两个蛋,一杆枪,还没掏呢,就让狗屁的跑了。
冯光玲指着俩人,说:看看你们俩,还有脸谁说谁,都回家洗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