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西乡平定睛看去,却见东山之上忽地竖起十余杆汉军大旗,众汉军钻出草木,列阵以待,约有三四千人马。西乡平恐中埋伏,急忙率军撤离,谁知汉军战鼓一声,小的弩矢、中的箭矢、大的床弩矛雨点般飞来,其部猝不及防,空折了三百余人,方逃回本阵。西乡犬义见其子大败归来,慰道:“我儿莫慌,且见为父为你出气。”话音未落,又听一阵战鼓擂动,只见蓬莱军身后河杀出三十战船,船上载满汉军,拉弓攒射,众汉军支起船篙,登岸杀来,也有个三四千人。西乡犬义打马冲至后军,与众军列阵御敌。谁知又有一阵鼓声,路旁草丛杀出一彪汉军,又有两千人马。蓬莱军大乱,西乡犬义命众军列阵御敌,不得出阵。
只见万余汉军将这众蓬莱军团团围住,西乡犬义早就听闻汉军弓弩威风,命全军结成龟甲阵退至山丘之上御敌。汉军虽众,却难撼蓬莱军阵,两军斗在一处,难分伯仲。
杨基率近卫立于西山观瞧战事,见远处蓬莱军为其所围,进退维谷,心中大喜,冲诸将道:“早就听闻这路人马主帅仅有匹夫之勇,我还不敢大意,如今看来,确是如此,倒是我过于小心,空布了几层埋伏。”说罢命精壮五百人操大黄弩攒射蓬莱军,又命床弩二十架同去。
西乡平下马同诸军列阵迎敌,却见远处山坡之上汉军推动大弩而来,心知不好,急忙报其父曰:“父帅,汉军调来床弩欲打我军,如何是好?”西乡犬义道:“我军蝎弩三十,弩炮二十,怕甚么床弩,我儿速速派人去打。”西乡平得令,行至后军,命弩炮装好火油悉数打向汉军。
话说汉军平日欺负周边弱国惯了,将那巨弩布在空地,疏忽了木墙挡板,怎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见崩崩几声闷响,十余条火龙飞来,汉军强弩悉数着了烈火,转瞬化为灰烬。杨基见此,心中大怒,抽刀斩了强弩校尉,道:“竖子误我,如此一来,我军焉有速胜!”杨基于山顶下望,见蓬莱军龟甲阵如锯齿状排列,每至一刻便轮换上前,方才厮杀者回至本阵席地饮水歇息,再见蓬莱兵士个个手持一丈长矛,腰插宽刃短剑,后背强弓劲弩,腿系五十羽箭,各持团牌方牌,后插标枪两支,头戴遮面带沿圆铁盔,身披黄铜镶钉配链甲,腿有铁胫甲,脚蹬粗布靴,虽有魏武卒之风,更有西域甲胄雄浑,如此进退有序,被坚执锐之军,杨基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杨基料定短时恐难全胜,便命大军撤回,将蓬莱军所在之处深掘壕沟围住,西乡犬义知其歹毒,命全军攒射汉军,所经一夜,汉军虽多有死伤,却也勉强挖了一圈宽五尺,深四尺之沟壑,并以尖木荆棘枯填之。
杨基见蓬莱军已成瓮中之鳖,命全军在外搭起木寨城墙,将蓬莱军团团围住,蓬莱军弩炮砲石用尽,成了废物,只好列阵坚守待援。杨基命全军登城而守,防备蓬莱军突围。西乡平数次率军突围,皆为汉军以弓弩砲石打回,多有死伤。西乡犬义见大军身陷重围,怕是凶多吉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王信见主帅慌了手脚,谏道:“我军被围,何不速速求援?”犬义道:“汉军十面埋伏,我如何出去求援?”王信道:“将军新掌大军,自然不知军中之事,我军若是被围,自有办法送信。”犬义问道:“你且讲来!”王信道:“烽火狼烟将军尚且不知,末将又能如何。”犬义心中羞愧,无奈说道:“方才是本帅的错,一切便按老将军所言去办。”王信得了将令,急命人放了狼烟,又命全军将战车粮车卸下,悉数推到阵外掩护,三成人马列阵守护,余众于阵内搭起营帐,灶饭歇息,命百人掘坑挖井,汲取水源,众军见如今换成王信主事,事事得体妥当,心中服气。
人说无巧不成书,无苦不成人,却说这几日汉军恐其求援,日日焚烧枯草,顿时大雾弥漫,蓬莱军虽点了狼烟烽火,却是并无成效,三里之外人畜亦不能见。王信命全军不得怠慢,增三成兵士守卫,果不其然,汉军见大雾弥漫,乘势发兵两千来袭,蓬莱军早有准备,教其大败而归,空留八百尸首,二百伤兵。王信命人将汉军尸首抬回营内,斩了首级,以弩炮打回汉营,尸首斩作小块,以火炙之,以备不时之需。汉军本在营内歇息,忽见漫天掉落头颅,吓得心惊肉跳,加之去乡良久,久难取胜,几欲哗变而走,杨基多加安抚,遂未溃军。
如此这般,围了十日,蓬莱军已无军粮,每日以食人肉喝井水为生,王信笑食汉虏肉,道:“汉贼血肉真乃人间美味,若早知如此,何必先吃军粮。”便请西乡父子带头饮食,父子二人心中叫苦,不得不食,众军见此,士气大振。阴雾十五日,却见大风忽起,吹散浓雾,天空转眼放晴,王信见此,急忙命人放了狼烟,坚守待援,按下不表。
却说此时陈虬惨胜许进这路汉军,率余部押着所俘汉军归往釜山城,行了半晌,却见西边一阵狼烟冲天,陈虬知此为本军求援之意,却无奈本部仅剩三千余疲军,且有几千汉军降俘,确实无力去救。陈虬正踌躇间,曲在洲道:“兄弟,西路正是西乡姨父那路人马,其若有危,我若不救,日后如何见我浣溪姨娘。”陈虬道:“我又如何不知,只
是我军仅有三千人马,人困马乏,又押着两千汉军降俘,如何能救。”曲在洲见其推诿,怒道:“我领本部尚存八百人马前去,余下之事自不必管,太子殿下自求生去吧!”陈虬见在洲不解其意,心中大怒,骂道:“放你娘的狗屁,西乡平与我乃结义兄弟,西乡犬义乃我授业恩师,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你且去将降俘就地放了,同我前去施救。”曲在洲大喜,却问道:“降俘何必放了,就地杀了多好,免得日后又来打我。”
谁知此时源义人打马走出,道:“既然如此,我便不瞒二位兄弟了,再行个六七里路,便是平清卫营地所在,不如将降俘先交与他,我等再去施救。”陈虬虽不情愿,但如何舍得放这两千如狼似虎般的汉军归山,却又不想再见那佞臣,便命源义人率军两千押着降俘前去,自与曲在洲率余部在此等候。临行前冲源义人道:“贤兄,你若见了平清卫,便说这两千降俘是太子送与平将军的谢礼,教其拿去请赏。”
源义人率军押俘来到平清卫大营,平清卫见其安然归来,心中大喜,道:“上天垂怜,教我贤侄安然归来。”源义人道:“太子未死,我军血战汉军半日,歼其全军一万四千人,降俘两千余,这便带来了,太子教我告知叔父,此为其为叔父准备的谢礼,教你去寻陛下请赏。”平清卫听得这话,冒了虚汗,略微思索,道:“既是太子美意,便代我谢过陛下,不知太子现今何处?”源义人道:“左路告急,放了狼烟,我等欲前去救援,不知叔父有何打算?”平清卫道:“既如此,我便也发兵一齐去救,然降俘过多,且等我两个时辰,待事情完结,我便带兵寻你。”源义人大喜,道:“叔父此言当真?”平清卫道:“都是国之栋梁,怎好不去施救?我又如何好因小失大。”源义人拜谢平清卫,率军出营去了。
左右见义人离去,问平清卫道:“将军如何能去,若是救成了,太子上报陛下,岂有将军活路?”平清卫笑道:“若是救不成,那该如何?”左右门客听此,皆来赞叹家主高明。平清卫走出营帐,去见汉军降俘,见众俘虽偶有战伤,却倒是精气十足,其主事之人乃一长史,其人名叫周兴,乃与许进*平级,随左路军前来征讨,不幸为陈虬所俘,遂来此地,见其相貌:
双目如炬憋闷气,粉白面庞两撇须。
躯如虎狼不堪用,脊梁弯弯惜性命。
平清卫命人将其松绑,亲手搀扶请入帐中看座,见四下皆是亲信,便低声说道:“长史莫要担忧,老将心中有话倾诉。”周兴见这情景,贴耳过去,低声道:“将军姑且讲来。”平清卫道:“陈贼倒行逆施,任人唯亲,我欲反正归汉,只是不知大人可否应我一事?”周兴听此,喜出望外,问道:“大人只管说话,我定想方设法替大人周全。”平清卫道:“人欲归降,必纳投名状,自古便有此理,太子陈虬在营外等我同去支援左军,大人若能使麾下兵士与我合力击之,斩其首级,送至长安,大人与我皆是大功一件,大人便是不封侯,也是个郡守国相,岂不美哉。”周兴听此,心中动摇,道:“要我如何帮你?”平清卫道:“我将门外汉军发了兵刃衣甲,你率军随我出营去寻太子,待到河边孤地,以摘盔为号,到时一并杀之,大事可成已!”周兴不信这等好事,低头不语,将信将疑,平清卫见其不信,便道:“不瞒将军,呼延山本应我军设伏,与陈虬共击天军,然我有意归降,便先撤了大军,遂有陈虬孤军战你之事,谁知许进并不中用,却是教其全歼了。如今,陈虬知我违令撤军,必斩我泄愤,我若不降,安有活路,若是尚有一线生机,我又何必费这脑筋,周长史如此不信我,我又有何话说。”周兴见其愠怒,急道:“将军既有此言,我定全力配合。我且传信与杨将军,教其与我两面夹击,定可斩贼太子陈虬。”二人一拍即合,各去准备。
左右见周兴出营,又问:“这招虽好,可又如何哄骗营中兵士去打太子?”平清卫道:“这个好办,便说得报有路汉军人马佯装太子所部,欲来攻打,我军这便前去抄截。”门客得令,于营中放了消息。平清卫命人将汉军降俘带出大营,在营外密林中分了兵甲,由周兴领着,假称陛下支援之军,与本军于营外会合,共赴其路。
且说源义人出营回禀太子,陈虬大感意外,道:“这厮还敢来见我,若是还有良心,便与我去救左军,若是成了,此事我便不再提,若是耍别的手段,必将其斩落马下。”说罢命众军多加提防,处处留心。两个时辰已过,只见平清卫率五千军前来,源义人大喜,打马前去相迎,说道:“叔父果然大丈夫行事,未教侄儿小看。”平清卫打马上前,拱手见过太子,赔笑道:“前事老将一时糊涂,如今大彻大悟,这便率军同太子前去施救,以抵罪过。”陈虬道:“老将军乃开国老臣,父王尚需礼让三分,何况小王乎?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既一国之储君,自然不该追究老将军过失,此番若能救得左军归来,老将军仍是大功一件,本太子自当为汝表功。”平清卫道:“多谢太子恩德,老将自当鞠躬尽瘁,在所不辞。”说罢率军与太子所部合兵一处,平清卫称新至此地
,不甚认路,教陈虬所部先行,自率本军跟随,陈虬并未多想,带兵在前,二军共赴左路,不细表。
行了约有半日,已近黄昏,大军行至山崖之上,此处丈宽小路,稍有疏忽,便可堕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全军下马行军,不敢大意。平清卫见太子所部接连征战行军,渐生疲态,知时机已到,便冲周兴使了颜色,周兴了然,默默观瞧。行至一瀑布处,道路渐宽,又有平地石滩,众军行军良久,饥渴难耐,多有怨言,陈虬见此,问了引路兵士,兵士道:“此处名为百里河,这河延绵百里,深不没膝,并不凶险,将军无需担忧。”陈虬得知,再见天色已晚,便命全军搭起营帐,明日再行。平清卫得令,以分散戒护,两营互为犄角为名,命所部于去太子营盘半里处搭营灶饭,待全军饮食完毕,平清卫召来周兴,道:“周长史,成败便在今夜,若胜则名留青史,败则功亏一篑,长史大人可已备好人马?”周兴道:“将军放心,我汉军军令如山,说一不二,绝不敢生旁的事端,只待大人一声令下,我军便直捣贼太子大营。”平清卫道:“好,有长史这话,本将便可放心,今夜子时,你率你部暗自登上山顶,备好弓弩落石,待到丑时,我命人去陈虬大营传信,谎称我忽患恶疾,人事不知,请其前来主事,其必不备,到时你率你部杀进大营,我率本部截杀太子后,便与你会合,如何?”周兴道:“大人此计甚妙,我部定不辱使命。”二人约定稳妥,各去准备。
子时已到,周兴率汉军两千登高而望,待到丑时,却见平清卫大营出来一彪人马,略显慌乱,进了陈虬大营。约有一刻,只见一大将率近卫二十出得大营,直奔平清卫大营而去。周兴见此,笑道:“平贼诚不欺我。”说罢命全军备好弓弩砲石,依令行事。
却说陈虬接信称平清忽染恶疾,不省人事,请其前去主事,陈虬信以为真,不敢怠慢,知二将早已入睡,不忍唤醒,便独率近卫前去。谁知行至平军寨门,见寨门紧锁,无人来迎,陈虬骂道:“叫我前来主事,为何紧锁大门?”谁知话音未落,路旁忽地打起数百火杖,一彪人马杀出,约有四五百人,个个手持劲弩攒射,将陈虬手下近卫挨个射翻,仅剩陈虬。陈虬不敢妄动,却也猜个八九不离十,问道:“何人在此造次?”黑夜里走出一骑,打着火杖,见其面目甲胄,正是平清卫。
平清卫道:“太子殿下也有今日。”陈虬见果然是这奸贼,大骂你这祸国殃民的奸贼,我军若败,于你有何好处,到时国亡政息,你那妻儿安有好果?”平清卫道:“你当我是三岁毛孩,我早将妻儿移至他处,不劳太子费心。”陈虬道:“你我平日无冤无仇,为何处心积虑置我于死地?”平清卫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日你父离间我三兄弟,今日我便杀他儿孙。事已如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你还有何话说?”说罢命众军射箭。一时百箭齐发,将陈虬及其战马射成刺猬,这一人一马,哀吼一声,一并倒地。众军见此,争先前来取其首级,却见一道金光炸开,将周遭人马炸得灰头土脸,满地打滚,起身不得。
平清卫惊了一跤,壮着肝胆上前查看,见这一地尸首却皆是草人草马,心知不好,闭眼不言。只见远处杀来一彪人马,约有三千余人,见那主将真乃当世神人,有诗为证:
仙风神法惊海内,铁枪杀遍两岸国。
追风铁马破虚梦,碧眼赤发荡鬼魔。
毕生行义遵父道,温良恭谦修性灵。
欲问蓬莱第一将,若非国主便是卿。
来者何人?非是旁人,正是蓬莱国太子陈虬。平清卫心知中计,呆立不动,站立等死,陈虬率军杀散众人,见平清卫未走,陈虬问道:“奸佞小人,为何独留此处,死到临头,我反问你有何话说?”平清卫道:“胜负已定,何必再战?只愿太子善待我麾下兵士,善待百姓。”陈虬道:“这个不用你罗唣,只管去见你那好兄弟木曾丸吧。”说罢挥刀将平清卫斩了首级,命人打开平军寨门,后军众兵士见是太子,不敢造次,皆从了太子,太子由是纳了五千人马,合兵本部并八千人马。谁知适逢兵士报曰帐外汉军聚集两千人马呼喊,太子出帐来见,与周兴相见甚欢,合兵一处,去援左军。
众看客怕是看得迷糊,且听笔者细细道来。原是太子知汉俘多为并州子弟,常受许进克扣粮饷的恶气,遂多与陈正交好。太子不信平清卫,又无暇顾及降俘,见陈正战伤已无大碍,故请陈正化名周兴,混入降俘之中,后得知平清卫诡计,遂将计就计,上山按兵不动,又暗自知会陈虬此事。陈虬知此,施了障眼法,骗过平清卫,自率全军杀出,解了此局。
且说陈虬会合多路大军,集了人马,命曲在洲为左军牙将,命源义人为右军牙将,陈正为典属将军,策马狂奔至大菜岭。行了两日,斥候曰距离大菜岭仅有十里,且前有汉军斥候出没,应是不远。陈虬故技重施,命曲在洲领一千人马前去搦战,自率余部于林中埋伏。有分教:千里山河沃土,皆自猛士攻就;万间高屋广厦,咸由巧匠搭成。
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