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呢?”花婶子出了柳记就看到刘佳宜发愣似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便上前拍着她的肩膀问道。
刘佳宜回过神来,指了指对面酒楼前围成一团的人群,“刚刚好像听说北边大捷来着。”
花婶子也是一愣,抓着刘佳宜胳膊的手不禁用力了几分,刘佳宜诧异地朝她望去,却看到她脸上满是激动和欣喜的神情,还不自觉地喃喃起来,“太好了,这可真是大好事啊!我那可怜的侄儿终于能回来了!”
好一会儿之后花婶子才稍稍有些平静,只是那脸上愉悦的笑容怎么也抑制不住,扭头对刘佳宜说:“你也别担心,以前你三叔还有消息的时候不是说在鄞州那边么,鄞州离前线有三百里呢,想来也是安全的,这回多半也能回来了。哎,到时候你们姐弟俩可算有个依靠了。”
刘佳宜这才想起,似乎自己还有个三叔。刘爷爷是秀才,刘家也不是军户,本来是不用出丁的,但是这场仗实在打得太过持久,军队人数锐减,六年前景文帝再一次大规模征兵,刘家因为是兄弟三人,再加上县里有人施压,家里必须有一人入伍,刘三叔便是那时离家的。
刘佳宜心中一动,记忆中这个三叔和刘父素来亲厚,对刘二丫也很疼爱,要是他能回来的话,自己和刘小弟的日子估计能好上不少。
来到这里半个多月,了解的越多,刘佳宜的心里越是挫败。虽然她的内在是个成年人,但是表面上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哦,不对,周岁是十二,不管是从年纪上还是从性别上,在这个世界都是没有话语权的。而方氏和刘二叔是姐弟俩名义上的监护人,在这个以孝道为重的时代,就算他们卖了姐弟俩,最多也就是受点舆论的谴责,刘佳宜没有能力也没有立场去反抗和反击,更不用说使用什么法律手段保护自己了。
刘三叔的存在让刘佳宜一阵欣喜,她也不指望这个三叔养着他们姐弟俩,只希望他能顾念一点亲情,保障两人的人生安全和财产安全就行。
不过刘佳宜的激动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她恍然想起刘三叔最近两三年好像基本断了音讯,也不见任何书信寄回来,方氏和刘母都托人打探过,却没一丝消息。村里人多半都说他怕是凶多吉少,而刘二丫似乎也压根没想过三叔还能回来,又是六年没见,留下的关于他的记忆很少也很模糊。冷静下来的刘佳宜不禁叹气,古代打仗的伤亡率实在太高,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为好,要过好日子还是要靠自己努力啊!
接下来花婶子又带着刘佳宜去了医馆,她这段时间采了不少草药,因为外公当年的严要求,刘佳宜在处理药材方面的手艺还算不错,药性保存的完整,得了个不错的价钱。
荷包和药材让总共卖了将近四百文,还了三百文给花婶子,刘佳宜开始大采购。
棉布麻布,还有用来做荷包的小块布头和彩线,刘佳宜仅仅是在布店就花了两百文钱,让她很是肉疼。她没想到的是棉布的价格居然如此贵,几乎是麻布的两倍,不过最终她还是买了一匹,准备裁几件亵衣,实在是麻布的面料太过粗糙,穿着各种不舒服。
而那些绸缎之类的高档布料,就是一包零碎的布头都要几十文,这让刘佳宜想起以前看小说,不由暗自叹气,尽信书不如无书啊!生意场上,只有顾客想不到,没有商人想不到的!
接下来是各种做菜的调料,刘佳宜发现虽然这里的人做菜口味偏淡,但是那些调味的材料却并不缺少,她因为口味较重,于是什么辣椒,花椒,八角,肉桂就都买不了点。家里糙米也没剩多少了,去米店买了十斤,还有油盐酱醋之类的。换开那块八钱左右的银子,除了留在家里的七十三文,最后刘佳宜发现自己的全部家当只有五百六十二文了。
路过肉铺的时候,纯食肉动物属性的刘佳宜怎么也挪不动脚步了,她极力压制住想要大杀四方的冲动,眼泪汪汪地只称了两斤肥肉和两斤瘦肉,视线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那大块的排骨,肥胖的猪蹄,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磨磨蹭蹭又多加两文钱换了三块大骨头,望着那光洁溜溜的白骨,刘佳宜欲哭无泪,这杀猪的手艺也太好了!
花婶子看到刘佳宜买的东西,示意她把肉都放在背筐的底下,“别让那些个嘴碎的看见了,到时候还不知说出点什么!”
刘佳宜了然地点点头,自己家徒四壁,村里人平时可能会同情几分,可要是让她们当看到自己还能吃得起肉这种奢侈品时,估计有些人要心理不平衡了。刘佳宜虽然不怎么在乎别人说什么,但是她深知这个时代流言蜚语的杀伤力!
已经过了晌午,花婶子带着她找了个临近的茶摊,也好趁机整理了一下背筐。把包着肉块的荷叶包和大骨塞到背筐的最下层,挤在米包和油罐中间,上面则是轻便的零碎,棉布和麻布一起用油纸紧紧包住,充分伪装,反正怎么隐蔽怎么来。
俩人歇了歇,只要了碗茶水,确保没有遗漏的什么之后,提前半个小时出了镇子。临回去之前刘佳宜也没忘记刘小弟的糖人,她选了个小猴子的造型,正是刘小弟的属相。
“二丫买得东西够多呀!哟,还扯了两匹布呢,”田家婶子看到刘佳宜卸在木板车上装得满满的背筐和用油纸包的严实实的两匹布,顿时眼睛一亮,伸手就要上去翻。
花婶子一巴掌拍了过来,“都是些油盐米醋,有啥好看的。我昨天可是听你家小孙子闹着要吃肉呢,那哭的哟!怎么,今天没少买吧?
哦,对了,我听柳记的掌柜说你上次可是在他家买了一匹上好的棉布呢,莫不是要留着过年做新衣裳?”
刘佳宜觉得花婶子绝对是话里有话,想来柳记能找上她多半就是这个田婶子的杰作吧!
这时木板车上众人的目光唰唰地朝田大婶和她身后的背筐里瞄去。因为来赶集大多是些大妈大婶,八卦功力深厚,看着田大婶的目光中都带着浓重的好奇心。刘家村虽说比别的村子富上一些,却也不能常年穿上棉布衣服,这年不年节不节的时候买什么布?至于花婶子说得什么过年做新衣裳的话却根本被忽略了,现在离过年还早着呢,哪用得着这么早准备的!
田大婶赶忙抽回手,脸色讪讪地干笑两声,暗恼自己引火烧身,一时间哑口无言,曲身往车里面缩了缩,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刘佳宜看着好笑,这个田大婶平时极好探听别家的私事,嘴上还没个把门的,绝对有做一名狗仔的潜质。曾经有一次惹恼了花婶子,被她用笤帚直接扫出门,从此就对花婶子就能避则避,这次估计心中有虚,更是不敢去接她的话头。
牛车又是一路晃晃悠悠,刘佳宜居然很神奇地适应了,除了屁股颠地麻木了之外,却没有一点疲惫的感觉。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边上两个年轻媳妇在不停地讨论哪家的胭脂好,哪家的布匹鲜亮,哪家进了新的珠花,或是在街上又看到了哪些好看的衣裳,虽然买不起但是并不妨碍她们的欣赏。她们似乎有种天生的乐天性子,容易满足而又自得其乐,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知足者常乐?!刘佳宜觉得自己悟了。
刘小弟和一群小孩正在村口嬉闹,你追我赶的。一个孩子率先看到远远驶来的牛车,吼了一嗓子,大家马上一哄而散,全部围上了上去,各找各妈。
“奶奶,奶奶!你买肉了没?”
“娘回来了!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娘,你给我买头绳没?就是梨花姐那样的!”
这都是大胆一些的,而那些腼腆的,或是娘亲管得厉害的都安静地跟在自家大人的身后,默默地朝车上的大包小包里瞄,含着指头,眼睛中迸发着明亮的光彩。
刘佳宜这才恍然,她就说么,这群疯猴子平时很少在村头玩的,据刘小弟说是因为这里没意思,今天一反常态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刘小弟满脸希翼,上前牵住刘佳宜的手,仰头讨好地笑着,刘佳宜一个没忍住,抱过来一通揉捏,刘小弟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背筐边上插着的一根糖人,舔舔嘴唇,小叔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能屈能伸,为了糖人,咱忍了!
回家之后,刘佳宜把东西收拾好,先把三根大骨全部敲裂,细细地熬上锅大骨汤,瘦肉切下一点,剩下的抹了盐,和屋檐下半风干的兔子并排挂着,肥肉则全用来炼油,刚好能填满灶台上已经要见底的猪油罐子。炼出的油渣和留下的一点瘦肉一并炒了个青菜,那香味惹得在一旁等着吃饭的刘小弟直流口水。
做好饭,刘佳宜正想送份骨头汤到花婶子家,就见花妮慌慌张张地跑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