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刘佳宜是被冻醒的。她揭开不怎么软和也不怎么保暖的薄被,哆嗦着起身把窗户关上,虽然窗子已经很破旧,有些地方还有明显的缝隙在漏风,但是关上之后她还是明显能感到屋中的温度瞬间上升许多。
搓了搓凉飕飕的手臂,刘佳宜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十分后悔自己睡觉的时候开什么窗,这是她以前在现代养成的习惯,空气与外界流通起来她才能睡得踏实。可是她没想到最近今天刚刚进入深秋,这早晚温度就突然降地如此之低,自家僵硬的薄被根本抵御不了。
她一边琢磨着要赶紧把过冬的家什都备上一边翻箱倒柜,其实屋里也就一个装衣服的旧木箱,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很快就被她找出一件厚实点的蓝灰色坎肩,顺便也帮刘小弟找了件薄袄。因为长了个,去年的就不能穿了,刘佳宜只好拿出二丫以前的一件半旧的小袄,除了样式是女式的之外,其他都还能凑合。
刘佳宜穿上坎肩,等稍微适应了才发觉关上了窗户也不是很暖和,似乎四面八方都有凉风吹进来。她这才想起刘小弟似乎还没起,赶忙跑到他的床边,平时睡觉很不老实的刘小弟这时皱着小脸,无意识间也把被子裹得紧紧的,生怕一点寒风从哪个缝隙里漏了进去。刘佳宜摸摸他的额头,有点凉,想来是夜里被冷风吹得,她一阵愧疚,连忙把自己的那床被子也盖在了小弟的身上,虽然不怎么保暖,但是两件叠加在一起总归有点作用。
不过一会儿果然见刘小弟的脸色红润了一点,刘佳宜这才放心的出去了。
金黄色的桂花几乎一夜落尽,洋洋洒洒铺了一地,刘佳宜站在堂屋门口愣愣地盯着只剩叶子的桂树,心想,这房子看来要在入冬前好好翻盖一遍了。她之前本想凑合凑合就行,所谓钱不露白,盖新房不是更让那些个喜欢占便宜的巴上来了?!可现实告诉她,这所破房子的性能已经完全衰败,就算刘家村比较靠南边,那也不是像海南,广东那样的地界,冬天还是蛮冷的,她可是从没过过没暖气的冬天,怎么着也要在砌个炕才行,至于技术和设计图纸问题,相信那个沈纭琪很乐意主动解决的。
刘小弟很快也醒了过来,刘佳宜仔细问了问,发现并没有感冒的迹象才让他起床。这个时候不能不下心啊,一个小小的感冒就有可能引发伤寒,然后发展成为不治之症。虽然她以前感冒多数时候也是自己扛过去的,也没见有什么问题,但是刘小弟还只是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体质弱,根本没有成年人抗病毒能力强,加上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落后,刘佳宜更不敢冒险了。
给好几口非正常人类属性的家庭成员都弄好了饭,刘佳宜才带着刘小弟忙起了正事。
这天刘佳宜给自己下的任务就是把土豆下种。她看了看被滴了自己血液的井水浸泡过的土豆块,上面的芽眼更加明显了,似乎已经有发芽的迹象,让她一阵惊喜。她在自家后院的菜园边划了块地,用水浇透,施上肥,把土豆块裹上一层草木灰然后种上去,育种的时候不用计较密度,只是育芽而已,怎么方便怎么来,所以土豆块之间基本上没什么空隙。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了,等到土豆苗长出来之后,再把移栽到田里。
因为自己血液的强悍作用,刘佳宜并没有吝啬于使用。
忙完之后刘佳宜发现头顶竟然开始聚集乌云了,怪不得夜里刮那么大的风,原来是为了这场雨做前奏的。都说秋雨绵绵,只是这场雨却像走过过场,很快就过去了,等过了晌午,太阳又出来了。
一场秋雨一场凉的,秋天也并不比春天长多少,一个不小心就直接过渡到冬天了,刘佳宜突然觉得时间不等人,下午的时候就带着刘小弟又去了五叔公家,准备找老人家询问一下盖房子的事情。
“五叔公,您也知道我家那房子多少年了,本来就盖得不是特别结实,现在已经破旧得不行了。夜里这气温刚降一点,屋子里就四处漏风,要不是我起得早,把被子让给了小弟,现在他估计都冻病了!
之前我本想多买些地,好歹有产出,攒点钱把小弟送到沈夫子,不过现在看来,这房子的事是等不及了,唉!”
“唉,你家那房子确实是个问题。
我看啊,今年冬天不会暖和,往年可没有这么早就冷下来的,估计又是个寒冬,也不知道能下多大的雪。我还记得十多年前,二丫出生的前两年,那个冬天来得早,去的也晚,雪下得别提有也大了,那时也就是县城的官路还能走,大雪封山,就连离咱们不到十里的上溪村那边都断了消息。地里的冬麦被冻得几乎没了收成,还好咱们这比较富裕一些,早年都有积蓄,家家户户也都存的有粮,没闹什么饥荒,那年听说别的地方多少都遭了灾,这又饿又冻的,死了不少人啊!”
一群人围着五叔公,开始还兴致勃勃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之后却都沉默了。刘佳宜有些发愣,其实早该料到的,就是现代,雪灾都能死人,更不要说这里了。生命异常脆弱,不管是旱灾洪水还寒冬,都是无法抗拒的天灾,保住性命者十不存一。
刘佳宜不喜欢这种沉重的气氛,直接问道:“五叔公,我记得当初王家盖房子的时候就请的是镇上的手艺人全程看着的,虽然村里也有不少人帮工,不过这主事人的手艺应该很重要吧?这些我也不是很懂,还想请五叔公帮着介绍一下呢!”
五叔公沉思一会儿,回道:“就找刘大吧,咱们村里盖房子多数找他,他们家是祖传的手艺,肯定孬不了。正好这时节村里人都闲,到时候招呼声,应该用不了多久。
你要想盖就盖好点,买地的事可以缓缓。我估摸着这个冬天不好过,来年这地价估计要便宜不少。”
刘佳宜顿时有些挫败,刚转移的话题,这一下又给拐回去了。虽说是好事,再坐的几人却都没有很欣喜的表情,刘佳宜真实地感受到这是一个落后的封建王朝,老百姓的生活甚至生命都是廉价的,一个寒冬就可能让他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她多少有些庆幸,庆幸自己穿越的地方是刘家村,庆幸自己虽然遇到了一家子极品亲戚,但是他们还没有贫困到想要把自己卖掉的地步。
三奶奶首先打破沉默,先是指挥小桃去端碟瓜子,然后朝刘佳宜问道:“那是不是要把你家现在那间给推了在上面重新盖?盖房子的事就让你小叔去跟刘大说声,咱们先把长老请来,定个吉日,再找些人手好扒房。”
这样想着她便点点头,“这些我还真不懂,还是多多仰仗三奶奶帮忙才是。”
三奶奶笑着摆摆手,抓了把瓜子嗑起来,“说起来,盖房子的时候你和小弟可就没地住了,到时候就先住这把。”
刘佳宜没应,主要是五叔公家离自己那边有点远,要让她选,还是花婶子家合适,“我家东西虽少,不过有一大架子的书,搬过来可能不是很方便。”
五叔公点点头,嗯了声,三奶奶瞄了眼公爹也就没再说话。
刘小弟从来了开始就一直乖巧地坐在边上,这会子正在剥瓜子,小桃诡异地看了他半晌,等到自家爷爷和娘亲都不再说话了才忍不住道:“小弟,你这袄子咋看着这么眼熟呢?”
三奶奶扑哧笑了,“你个鬼丫头,就知道贫,我就不信你没看出来这是前年二丫娘给她做的新衣!”
刘小弟嘴上还粘了颗瓜子仁,抬头茫然地看看两个人,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最后又扭头看了看刘佳宜,脸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拉了拉刘佳宜的袖子,小声说道:“姐,你咋把你衣服给我穿了?!”
刘佳宜捂嘴笑了,“你自己的小了,今天先这么穿着,回头我去买点棉花回来再给你做新的。”
刘小弟小嘴一瘪,想要反对却也知道自家的情况,顿时消了声,低头缩成一团,想把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
就连五叔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作为中年妇女的代表三奶奶更是喜欢这样可爱又乖巧的小孩,简单来说就是萌,捏捏揉揉之后才帮他解围,“好了,别丧气了,你小叔以前的厚衣服我都还没扔,这就给你找件,保证是男孩子穿的。”
最后刘小弟不仅换上了正宗的男式衣裳,手上还抱着两件冬天的棉袄,虽然刘佳宜承诺给他做新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总是觉得自家姐姐好像很喜欢看他穿女孩的衣裳,他觉得,还是解决问题比较靠得住!
回去的路上刘佳宜想起五叔公的话有些低落,不过她并不悲天悯人,也没有拯救世界的想法,这不现实!刘佳宜的性子说好听点是乐天,说不好听点就是冷情,万事不关心,过好自己的日子为算。所以虽然因为女性所必备心软让她有些怜悯同情古代的这些农民,但下一瞬间,她马上又欢快起来,毕竟按五叔公的意思,明年的地价可要降上不少。
高兴了的刘佳宜开始琢磨自家要盖多大的房子,反正她本来打算买十亩地的,明年再买估计能剩下一二十两,房子自然也就可以盖得大些好些。
刘家住的离后山近,邻里之间隔得比较远,就是和花婶子家中间也是隔了一块地的,刘佳宜准备找里正把自家房子两边的地都拿下,盖一间大大的院子,不过想盖青砖瓦房可能还是不够银子的,那就还用土坯吧,村子里的房子都是这样盖得,也不见哪家倒了,而且土坯房冬暖夏凉,也有它的好处。
打算好了,刘佳宜就不想拖时间了,但是她准备等到晚上再去里正家。村里人虽然都淳朴,但是好事的也有不少,自己和五叔公家来往频繁点没什么,但突然去里正家可就有文章可做了,要是被哪个好事的传给了自家那个奶奶二叔,说不准她房子还没盖上就要引来一大堆的麻烦了。
午后空闲时间,刘佳宜依旧一副采草药的打扮,准备上山。
“姐,你不是要采草药吗?带着铁锹干嘛?这大家伙扛着怪累人的,哪种草药这么大要用铁锹才能挖出来?”
刘佳宜无法解释,难道她要说自己要去给人,哦,不,是给狼挖坟?不能,所以,她只能说:“这个啊,铁锹是防身的,你没看我腰上还别了把砍刀么,要是遇到蛇呀什么的,铁锹一剁,多方便!”
刘小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丝毫没有发现他姐姐额头滴落的冷汗。
“好了,好了,记得完成我布置的功课,要是做得好,今天就开始教你识字,到时候你就能看懂咱娘屋里那架子书了。你不是一直想跟我上山采药么,没准以后还能跟着许大夫学点医术,和许昭一样成个小大夫呢!”
刘小弟扭头,“不!我要考状元!”
刘佳宜憋笑,“好,好,考状元!”
哎呦,你当状元好考得呀,那可是全国第一!不知道多少人是奔着那个位置去的。在这个时代跟刘佳宜所处的现代,在教育上有不少相似之处的,记得有个教师说过,寒门子弟想要靠读书出人头地是愈来愈难了。要知道教育也是种资源,除了空气,地球上已经没有什么资源是平均分配的了,有钱就意味着你能接受更好的教育,能懂得更多,只靠着国家义务教育教授的那点东西,到了社会中,能干什么?什么也不是。所以刘佳宜一直挺排斥国家提倡的那些什么素质教育,虽然她家也是小康水平,但她也同样是农村出来的,见多了农村的孩子,就她少量的了解来看,从素质教育到自主招生,再到什么校长推荐制,都是寒门学子的绊脚石,拦路虎。
刘小弟的情况也是一样,那些大户人家,书香门第,要培养一个举子进士都是从小教育,有专业人士教导,有学习氛围引导,要是资质好些,还能就名门书院,更不要说这个年代的科考最讲究人脉。而刘小弟呢,都六岁了,却连字都还不认识,就是他本身是个天才,也经不起如此的浪费,玉不琢不成器,和氏璧也是需要工匠的刨去外皮,打磨抛光才成的。
且不说刘佳宜对刘小弟能不能靠科考改变命运的怀疑,单说她的个人想法,和小弟相处到现在,她想了许久,还是希望一直过这种平凡的种田日子。她不知道,沾染上官场名利之后,刘小弟还是那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吗?她实在不想去实验。
刘佳宜小心地顺着昨天的路再次回到那个大石头处,却只是看到一地散落的枝条,上面的叶子有些蔫吧了,一场不大的细雨让它们沾染了一层大大小小的泥点。银狼不会被哪个打猎的发现了吧?
虽然有些遗憾,也有些愧疚没能帮银狼收尸,但这属于不可抗力,所以刘佳宜只是稍稍情绪低落了一会儿便开始接着采草药了。
还是沿着溪流前进,从昨天离开的地方开始。
刘佳宜一路寻去,她现在也不奢求能碰到什么珍贵的药材,毕竟那东西也是靠运气的。
一个小时之后,刘佳宜坐在溪边一块石头上休息,突然像是听到了一声狼嚎,接着又是一连几声,一声比一声近,她听清楚了,心里随即一紧,完了,完了,不会是那匹银狼的相好发现情人死了,要发怒了吧?
刘佳宜一边脑补,一边悲催地发现有种踩在枯叶上的声音在自己四周响起,她脑袋飞速运转,计算着自己所在的位置离村里有多远,村里人能不能听到狼吼然后来救自己?十秒之后,她得出答案,不能,因为那个狼声是从村子相反的方向传来的,自己听着都有些模糊,更不要说村里人了。
刘佳宜躲在一棵树后,双手紧握住铁锹,她其实是想爬上去的,无奈自己不会爬树,要是爬到一半摔下去,岂不更惨!她心里已经把银狼的十八辈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好不容易发了回善心帮了它,现在倒好,它家族的其他亲戚却要来吃自己了!
就在刘佳宜胡思乱想的时候,她右边的灌木丛一点点被压倒,走出一只脚步轻盈,雪白皮毛的小狗狗,它见到眼前背着背筐的女子,眼睛一亮,然后突然跃起,刘佳宜只听耳畔传来破空声,猛地转身,却只见一片雪白的面团似地东西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