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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梦与君同故人心 龙碎山 3797 2024-11-19 08:14

  “建成,天塌了吗?你个龟儿子慌什么?!”沈绪平退开他的手,笑道。

  “老子给你打这么多道电话,你龟儿怎么一个都不接?”

  沈绪平手在裤兜里探一探,什么也没有摸着,一时有些慌。胖娃儿机灵,一眼看到了前台上的手机,伸手取给他。他打开来,手机界面仍是和刘净书的对话框。顶端弹出建成的未接来电提醒。

  “这位是?”建成循声睨去,这才注意到沈绪平旁边的刘净书。

  “刘老师,这是建成,和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

  净书突然觉得这家山城老火锅怪异得很,到处都是面熟的人,费力地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记忆。

  建成表情不怎么好,眉眼里全是忧烦,语气迫切:“你龟儿要是当老子是兄弟,就跟老子走。”

  玉兰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安静地站在他们旁边儿。

  净书不便久留,便与沈绪平作辞:“你只管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了。”

  沈绪平跟着她就朝外走:“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月满。”

  然后回头望一眼建成:“天塌了都等老子回来再说!”

  建成惊愕无语,一脸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连玉兰在他旁边嘀咕些什么,都没有听清楚。刘净书变了,沈绪平真的也变了!

  “你还晓得回来?出去挣钱啊,看看你一天到晚的不回家能不能把金山抱回来。”建成慢慢回过神来,只见玉兰抱着臂,奚落着他。

  他厌烦地扫一眼,转身就踏出了山城老火锅的门口。

  只留下玉兰歇斯底里的咆哮:“有本事就别回来!等我告诉了爸妈,看他们不让你提起裤子滚出去!”

  建成坐在苍蝇小馆,手机贴在耳边,不管你所牵挂的电话那头的人如何抛弃你,总会有一个女人对你不离不弃,用最温柔、最耐心,也最残忍的声音告诉你:

  “你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终于,沈绪平接电话了。

  “狗啃的,你催命哪?打这么多个电话。”

  “你龟儿还不是一个都没接。”

  “老子刚刚去看沈月满那个死妹仔了,手机在车上。什么子事?”

  “喝酒。”

  沈绪平到的时候,建成一个人拿筷子捡着桌上的一碟儿油炸花生米,桌上的杯子里已经装上了酒。苍蝇小馆里的灯光依旧昏暗的很,橘红橘红的,打在建成的脸上。比起沈绪平,建成要瘦许多,脸上没贴什么肉,衬得一对眼睛像甲亢症患者一样的圆。

  “格老子的,迟到了!罚酒!”

  “喝就喝,未必然还怕吗?”说着沈绪平就坐下,把手机放在桌上,端起杯子,往口里灌。

  酒很烈,口腔里如有蚂蚁啮食,沈绪平砸两下嘴:“龟儿子,这么猛的酒!”

  建成笑了,眼皮儿挤起皱,活像鼓着眼睛的青蛙。

  “说吧,出什么大事了?”沈绪平记起了正事。

  “狗啃的,你先跟老子把刘净书交待交待。”建成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他装模作样地朗诵出来,说完,想到些什么,又嘿嘿笑出两声。

  “老子问你,小钱怎么办?”

  建成兀地发问让沈绪平有些措手不及,脸色惊诧,接着慢慢变为不悦:“你不要在老子面前提,分了。”

  “老沈,只怕是女人如糍粑,猫儿一抓,想甩都甩不掉!更何况……”建成语重心长。

  “分都分了,是她自己提的,不算拖泥带水。”

  昏黄的灯光下,建成的脸僵硬住,连睫毛都不得动弹。

  “你打定主意了?不后悔?”

  “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来这个破馆子喝酒吗?”

  坐在门口等他们喝完酒走人的老板咳了两声,建成拿腿踢一下沈绪平,又对门口的老板抱歉地摆摆手。

  “因为刘净书的爸爸以前就是这里的厨子。”沈绪平自问自答。

  建成削削他顶上的头发:“爬哟,老子还以为你是因为这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是,老子第一次见你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刘净书也是在这里。”

  “建成,你龟儿有玉兰,幸福得很,我的痛,你不懂。这是老子的梦。”这是将近二十年的梦!他在一个梦里酝酿着另一个梦,旧梦衍生出新梦,他都要一个一个地去实现。可是建成的痛,他又何尝懂得?

  “矫情,之前和小钱不也可以的吗?”

  “可以是可以,但那是因为没有更好的。”

  “贱相。”建成骂道。

  “不要光说这个事了,把你龟儿的大事说来听听。”

  建成没有立即回答,皱着眉,拿嘴巴小小抿一口酒。

  “云贵有一盘店闹事儿了,说以后不要我们的秘料了。”

  沈绪平满不在乎:“不要就不要,由着那些泥鳅去,再滑的泥鳅还是得钻到土缝儿里来。没得老子们的秘料,生意迟早做垮。”

  “只怕没这么简单。云贵那地方,我担心他们很快就能搞出秘料。你怎么想?”

  沈绪平直接拿手拈起一颗花生米来,对着灯,吹开红衣。

  “我去一趟。”

  “你去一趟。”

  两人的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几乎异口同声,哈哈大笑起来。沈绪平把一只手的手掌扬起来,建成配合地对击过去。

  “狗啃的,你龟儿又捡老子的样!”

  “你个文盲,这叫默契,你晓得不晓得?”一高兴,沈绪平又端起酒杯,往肚子里狠狠地灌两口。

  “这盘店儿,去年就没交钱,光靠秘料已经管不住了,不要了,你去云贵重新开一盘店,整死!”沈绪平把杯子往桌上一磕,碟子中剩下的几颗稀稀疏疏的花生米弹跳起来。他眼睛里放出凶光,使那昏昏沉沉的灯光更显得幽暗。

  几杯酒下肚,沈绪平就有些不清醒了,只不过与往常他主动约建成喝酒的苦闷不同,这一次他满脸都堆着笑,一会儿“姐儿,凤翔阁给您备着”,“哥子你好好吃”,“胖娃儿,三号桌上份儿火山飘雪”;一会儿又“安远吃饭了”,“沈月满滚去学习”,手也跟着在空中挥舞,满面红光,分不清是发自内心的兴奋造成的还是酒精的作用。

  建成捡着花生米往嘴里丢,一面嫌弃地看着沈绪平在自己眼前发疯。闹够了,沈绪平安静了许多,像老母鸡一样不时地啄脑袋,嘴角好像雨果笔下的笑面人,快将嘴角咧到耳根了。

  “妈的,每一次和你喝酒,我都喝不成。老子要是也喝得个烂醉,哪个来服侍你这个龟儿子?!”

  沈绪平想仿佛听到建成说话似的,嘴里咕咕哝哝的。

  “啊?你说什么?”建成没有听清楚。

  “我说,”他提高音量,随即又微弱下去,“我在拍花,没有拍刘老师……”

  建成闻言,拿起他的手机来,只是按一下电源键,屏幕上便出现了一副图片:

  背景昏暗,仿佛是在傍晚时分。

  一个女子梳着弗朗明戈舞娘一般的挽髻发型,脸上有淡淡的妆容,唇上覆着艳而不俗的红色。

  她耳边贴着手机,表情惊惧,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抬头望着镜头。

  建成心里一阵落寞,拿出自己的手机:

  四十八平米的小屋里贴满喜字,天花板上挂着五颜六色的彩带,屋子里红、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彩色的纸屑纷纷扬扬,两个男子纯黑色的西装上也都沾满了。

  一个男子站着,胸上的大红花下,是一张红色的纸条,上面写着:“新郎”,一手拿着大红色的气球,一手伸向镜头之所在。伴郎则单手挂在他后背上,手里拿着红包,另一只手则比出一个胜利的手势。他们都幸福地看着镜头,张大嘴巴,毫无顾忌地大笑着。

  镜头外拍照的人,穿着曳地婚纱,那是他的表妹,也是他的老婆。

  “妈的,建成,这张照片照得好,伴郎比新郎帅多了!老子要把它设成壁纸。快点儿,你也设。”

  “伴郎再帅还不是没老婆,老子不干,老子的屏保、壁纸全部都设成我老婆的图……”

  “削你!老子以后的手机上还不是放老婆的照片……”

  ……

  可笑的是,新郎把婚纱照改成了这张照片,伴郎还没有老婆,手机壁纸却已然被撤换。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门口的路灯坏了,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苍蝇小馆的老板熬不住了,催促着建成赶快结账走人。

  小叶榕与路灯相伴而生,路灯从小叶榕的树梢里探出脑袋,将清冷的光辉挥洒其间,尖儿上嫩绿色的叶子被照得明晃晃的。建成恍惚地扶着沈绪平在路上行走,春寒料峭,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沈绪平又开始唱歌,从《两只老虎》到《小苹果》,哼哼哈哈没完没了。不一会儿便扶着路灯杆子,不肯走了。

  “别吐!”建成扯着他的手臂。猝不及防,沈绪平靠着路灯杆子呕吐。吐完舒服了,又开始疯疯癫癫唱歌。

  建成无奈,顺手折下低处小叶榕的树枝,将那滩污秽物盖住。心中突然郁结不平:

  “凭什么你龟儿的烂摊子,要老子来收拾?!”说罢,丢下沈绪平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沈绪平有没有听见,他蹦蹦跳跳、摇摇晃晃地追上建成,拉住他的手:“两个好朋友,手拉手,一起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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