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风穿过高楼间的罅隙，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阴寒被裹挟着钻入行人们的衣领，这冷透过厚厚的外套渗入皮肤，流遍四肢百骸。

　　关瞻打了第五个寒战。

　　“琼斯，给我买杯咖啡。”帕克探长命令道，用力拉开车门，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塞了进去，“焦糖玛奇朵，再来个蓝莓麦芬。啊，一会儿把这小子送回家去。”

　　黑色轿车在咖啡馆和治安督查总局前停留片刻，等帕克探长臃肿的身影消失在玻璃滑门内以后，才重新掉头。

　　“他今天心情不错。你没跟他怼？”琼斯说，啃了一大口三明治。

　　谢天谢地，他没忘记替自己和关瞻也带点儿吃的，否则连车壁也挡不住的冷气真的要把人冻僵了。

　　“怼不过。”关瞻捧着一杯热巧克力，想了想，额外补充一句：“因为我不想回家住。”

　　他和琼斯的关系倒很不错。算不上非常铁，但是至少能够聊天。

　　琼斯无法理解他的某些言论，但或许是出于对疯子的同情，或者其他一些微妙的情感，他也不会极端地否认表面上不会。

　　“到底是为什么？”琼斯问。

　　“那个女人……我说不上来。”关瞻平静地说，“我觉得她有病。怪里怪气。她在看我弟弟的时候……”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荒诞不经：“好像在看一只木偶。比这个还要诡异一些，无法形容。”

　　“家长或多或少有些焦虑。”琼斯打了个哈欠，“她只是希望你弟弟明年也能考个好学校。上廷堡这样的公学当然有难度，但是普通的一流大学还是可以的吧？你啊，别想太多了。”

　　关瞻沉默了，像是寻求心理安慰一般，悄悄握住口袋里的能值测试仪。

　　琼斯吞完整个三明治，抹了抹嘴巴，用那只脏手拍拍关瞻的肩膀：“别担心。我帮你到督察系统调一下你妈妈的能值哎呀，还是很正常的，你看。”

　　他把光屏递到关瞻眼皮底下。

　　上面清清楚楚画着一张表格，只有短短一行。

　　琳达关能值 300n

　　旁边附一张证件照，一个高加索美女微微地笑着。

　　她有一副美艳的皮囊，然而五官比例和关瞻却毫无相似之处。

　　眼睛很大，嘴……也很大。她嘴巴的长度超过眼间距太多了。按照目前普罗大众的审美，这叫性感、叫甜美，可是在关瞻看来，这就是怪异总是让他联想到某种在阴暗潮湿处蛰伏的爬行动物，凸起的大眼睛长时间盯着苍蝇、蚊虫。

　　“我相信我的结果。”关瞻说，从照片上移开目光，“应当是－300。我说过了，根据量子物理学和复变函数公式的多次计算结果”

　　“你肯定弄错了数字或者哪个细节。”琼斯不以为意，“别太固执了。你总不能说错的是公学那些教授们吧？”

　　他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转弯，热巧克力猝不及防地洒在关瞻的衣服上，迫使关瞻终止了话题。

　　“别老跟人刚。刚到最后的下场就是去精神病院。”琼斯接着说，“你应该回去看看。你妈妈还是很关心你的，只是可能方式不太对。你想想，她含辛茹苦把你养到这么大，多不容易。”

　　关瞻想到了那个丧子的母亲的抱怨，稍微皱起眉头。

　　“确实挺难。”他淡淡地说，把头扭向窗外。

　　车子倏地停下了。

　　“难就更应该孝顺点。”琼斯双手紧握方向盘，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他。

　　“你看，有家花店。”

　　关瞻扭过头去。外面果然是一家花店，挂着这年头常见的极简店招。四面玻璃墙围出一处不大的空间，暖黄色的灯光和外面灰扑扑的景象对比鲜明。

　　一个围着围裙的男人正低头修剪花枝。

　　可能是感受到了关瞻的目光，他抬起头来调皮地眨了眨两只距离过近的大眼睛，咧嘴一笑，饱满的脸颊恍若塑胶，竟然连一丝笑纹也没有。

　　琼斯友好地冲他挥挥手，也对着关瞻咧嘴一笑：“走吧，下去买束花，我带你回去看妈妈。”

　　他迅速绕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狠狠钳制住了关瞻的手臂。

　　“我不买，也不想回家。”关瞻冷冷地瞪着他，试图把胳膊解救出来。可这只手简直像个机械臂，力量大得吓人。

　　“你应该”

　　关瞻被琼斯拉得直接歪出半边身子。

　　“回去”

　　他迫不得已伸出一条腿维系平衡。

　　“看看！”

　　车门砰一声摔上，琼斯拖拽着他走进了花店。

　　几十种植物的味道扑面而来，没觉得多香，反而熏得人想吐。

　　“您好，竭诚为您服务。”花店老板微笑着眨眨眼睛，“本店专营高能值鲜花绿植。来买什么花？送给谁？”

　　“不清楚。”关瞻轻轻吐出一口气，对他报以同样的笑容，“送给……妈妈。随便什么就好。”

　　琼斯还没有松手，关瞻扫视了一圈。

　　放在最显眼位置的是一大捧深紫色的玫瑰。旁边是一束荧光绿的草叶和长相奇特怪异的变种凤仙。角落里倒放着一些样式还算正常的康乃馨，不过颜色是清冷的灰。

　　在这片灰的一角，混入了一抹深红。

　　关瞻走过去扒开拥挤的灰色花儿，这才发现那抹深红来自于一朵玫瑰。

　　这是一朵廉价的、不值钱的红玫瑰，不甚健康，还没有完全开放，花瓣边缘就开始枯萎了。花的茎干上贴了一白色标签，标了能值和价格。

　　-244 1联金

　　“负两百四十四？”关瞻小心翼翼地把花儿取出来，仔细打量。

　　“是的。”花店老板厌恶地看了看这枝次品，“失败的花。康乃馨园丁一不小心弄错了，混了这么个垃圾进来，我就把它放在那里当康乃馨的肥料。这种花只配做肥料。”

　　“康乃馨一枝多少钱？”关瞻放下红玫瑰，转而去观察灰色康乃馨。

　　这些康乃馨的花瓣边缘极尖锐，关瞻低头去看它们时，它们便如同蛇一样扭动起来。

　　花店老板挂上一丝笑意：“新货，早晨到的。能值也好，105n呢。你要是买，给你打个折，85联金一枝。”

　　“这么贵？”关瞻轻轻抽了一口气，“康乃馨都是几块钱一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