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缝，光才会透进来。

　　晨起时，阳光肆意的透过昨天被雨水冲刷的亮堂堂的窗户排列在小床上，成瑞霖勉强睁开通红的眼睛爬了起来。

　　如往常一样将小毯子整齐的叠放在枕头旁边，刷牙洗脸烧开水，李世荣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成瑞霖正站在小凳子上一本正经的煮着粥。

　　“世荣叔叔早上好。”一边打着招呼，他一边从旁边的铁盒子里拿出碗筷摆放在桌子上。

　　“早上好，瑞霖。”说着便走过去帮着成瑞霖熬粥。

　　李世荣有时候觉得成瑞霖不像一个七岁的小孩，在大多数七岁的孩子还想着玩想着假期的时候，成瑞霖却想着要攒钱、赚钱，要给外婆治眼睛。

　　他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拎来的那辆小玩具车，他昨天晚上看见它被摆放在瑞霖小书桌上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合照旁边。

　　玩具车没有一点磨损和掉漆，但是也不像全家福那样，上面没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是经常有把玩过，但是能够显示出主人对它的珍惜。

　　他向成美善求婚的时候，也向美善主动提过可以带上瑞霖和老太太，他们一起生活。

　　可是没有想到老太太前口答应了，结婚之后却和瑞霖一起反悔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为什么在这样有时候垃圾成堆的地方，还会有成美善那样不爱抱怨只是埋着头努力做事的人，喜欢把一切收拾的整整有条。因为从老太太开始，她们便是始钟独立与对生活保持尊重的一家人。

　　帮着瑞霖盛好粥，转身就看见他熟练的从厨房的一个小坛子里取出泡菜，李世荣便径直去房间唤醒妻子。

　　三个人各自占据了餐桌的一角，看着瑞霖摆放的四副碗筷，两人有些愣神，正对着瑞霖的座位空荡荡的，碗里也是空荡荡的。

　　成美善刚想说话，就听见瑞霖说道：“我知道外婆不会再和我们一起吃早饭了，但是给她也摆上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带着血丝的眼睛没有因为疲惫而失去精神，反而仍然透着亮，美善没有反驳，点了点头。

　　三人无声的吃完一顿饭，刚刚收好碗筷准备洗碗的成美善就听见背后传来瑞霖朗然的声音。

　　“小姨，外婆在哪里？我想要去看看她。“

　　”好。“

　　当成佑善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首尔又开始下雨了，路灯的光线过于微弱，只能照见半空中的雨色，每次有风过时，雨便斜着往屋檐下飞。

　　成佑善的衣衫已然半湿，她一边往家的方向靠近，一边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手刚拂过脸颊，头顶便亮起了一束橘黄色的灯。

　　成佑善抬起眼睛，看着正对着她头顶的灯，和举着手电筒的男孩，她眼睛里满溢着斑斓的光彩：“瑞霖，你长高了。”

　　上一次成佑善回家的时候，也是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地点，所不同的是，那一次是她领着成瑞霖，那个时候母亲像瑞霖一样站在门口举着伞和手电筒，打着光照着她。

　　她就站在门口，像四年前那样，顺着灯光一步步登上阶梯。迈入屋内，和记忆里一样的陈设，只是缺少了记忆里的人。

　　帮瑞霖将被雨水湿润了的小脸、发丝擦拭一番，她的手触在瑞霖的脸颊上，沾上了丝丝凉意。

　　成瑞霖哭过，泪淌在脸颊上留下了两道泪痕。

　　当他站在门边确认出现在街口的人后，他特地背过身去擦过，却还是被发现了。

　　成瑞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但是衣摆已经有些紧紧地贴在身上了。

　　成佑善这才意识到，屋里的陈设和装饰都没有变，然而自己的小人而却早以变了模样。

　　同三岁的时候相比，已经长了足足几个头，但是和寄到波士顿的照片中看到的不同，身形更显削弱，眉眼之间却能够更加清晰的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等成瑞霖能够再次看见外婆的时候，距离外婆去世已经过去了好几天，遗体也从医院移到了殡仪馆。

　　尽管看见真人，他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他把外婆额头上的碎发小心翼翼的移到了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之前向化妆师要的黑色发卡，郑重其事的别在了外婆的头上。

　　从剧组给外婆带回来的蛋糕已经变味了，他一口也没有偷吃，直到被成佑善闻到腐败的味道之后扔掉了。

　　这期间，他一口也没有吃。

　　成瑞霖看的很认真，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外婆脸上的皱纹比普通的同龄老人要深得多，除了年岁的痕迹，她脸上，更多的是常年的日晒和劳作刻下的烙印。

　　他没有在外婆的遗体边呆很久，他觉得躺在那里的不是外婆。

　　他的外婆总是噙着笑，会在他捡到瓶子或者考试拿到好分数的开心的揉揉他的头发，他不会觉得不舒服，他总是希望外婆的手能够待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葬礼并没有太多的人参加，贫民区的大家平时总是各位的忙碌，之前晚上来敲门的警员和医院的警官也来悼念上香了。

　　临走的时候成瑞霖追出去叫住了对方，恭敬的表达了把对方关在门外的歉意。

　　他记得外婆说过，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尊重别人，做错了事情就要道歉。

　　实习警员走时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回到了警局才对着警官感叹到，虽然只是小孩子，也是个小倔脾气，就算是弯腰时背也是尽量保持笔直。

　　李勇俊也来了，他本意是想帮瑞霖再多和剧组要求几天假期，但是没有想到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为他带来的棉衣和眼药水表达了感谢。

　　不过看见瑞霖的家人也对瑞霖的想法表示了尊重，他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提醒他下次去剧组的时候，他会直接去学校接他，便离开了现场。

　　葬礼结束后，成美善和李世荣帮着瑞霖收拾着东西，他们准备带着瑞霖一起生活，成佑善现在还没有能力带上成瑞霖出国生活，更没有精力照顾他。

　　成佑善想着，在h国瑞霖还有亲人朋友，便同意了成美善的提议。

　　李世荣的鞋店离外婆家有些远，因为李世荣和成美善两人都是刚毕业，并没有能力租赁好的地段，更别说是jn区的店面了。

　　鞋店设在jd区，虽然一路上成瑞霖并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说话，但是成佑善作为母亲知道他是不愿意的，不仅是因为不愿意拖累美善他们，也不愿意离开熟悉的地方。

　　她靠在门框上看着瑞霖闷头收拾自己的行李，影子渐渐拉远拉长，让她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记忆里的男人，那个突然消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