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瑞霖第一次坐这么软的车，后座的垫子软的让人不用力就会陷下去，身边的老人一直注视着他，让他很不自在。
妈妈并没有陪着他来。
其实昨天晚上妈妈坐在他床边，像很久之前一样抱着他睡觉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在他从老宅子走之前，妈妈把外婆为他缝的书包交给了他。
里面有用破牛仔裤做的钱包，外婆留给他的钱都在里面，还有那条毯子和他昨天晚上趴在桌子上粘好的照片。
他当时去面试namoo actors的儿童演员时，并没有合适的照片。
外婆便从他们仅有的几张合照里面选了一张最近的，把他单独裁了下来。
外婆去世后他托着勇俊叔叔特地把那张照片找了回来，重新黏在了一起。
市区道途平坦，少有凹凸，但是贫民区不是，汽车虽然行驶得很快，车轮滚过地面，成瑞霖感觉不到任何颠簸。
他能感受到身边凝聚的目光，也能感受到这位所谓的奶奶并没有恶意，只是仍然不自觉的挺直身子。
又行出一段，连绵的白色的墙出现在眼前。
经过铁质大门，大门前站了四五位门丁分成两列，成瑞霖还愣着神，车已经驶入了别墅群。
驶过铁门，是一圈圈周回的林道，两侧树木耸立，如一头头猛兽，盘踞在夜色中。
成瑞霖的心紧了一下，只觉自己，即将要为这些猛兽所吞噬。
郑喜子在见到瑞霖真人之前就确定了这是自己的孙子，虽然老头子还是死撑到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才来接他，但是郑喜子也能看出了，老头子拿着几张剧照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最后还偷偷夹在了儿子的照片后面。
“别怕，奶奶在这呢。”
郑喜子温柔的将僵硬的瑞霖抱在怀里，牙根处不自觉泛着酸，一只手摸着对方清晰的脊椎骨微微叹气。
车停在了一座小楼前，旁边还有白色雕塑喷泉。
成瑞霖跟在奶奶身侧，目光却在暗中打量着大厅中央坐着的人。
当头的爷爷年岁颇长，两颊露出的鬓边带有霜色，目光凌厉，虽然背微微有些驼，但是并不妨碍他的气势。
成瑞霖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的爷爷。
老人的眼神像捕捉猎物的老鹰，锐利的扫视着他。
反而是老人身后的中年人侧躺在沙发上，看见他，笑了一笑，问道：“这就是大哥的儿子了？”
身子随意的动了动，“果然还是大哥厉害啊，总有后手。”
抬着下巴跟成瑞霖打了声招呼便上楼了。
金在宇没有出声，但是成瑞霖还是看见对方的眼神变得愈加凌厉。
“叫瑞霖对吧？”老人终于开口了。
“嗯。”
“你妈妈把你教的很好。”
说完老人便站了起来，瑞霖以为他也准备上楼，就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老人握着手杖，对着他身边的郑喜子说道：“是我们金家对不起他。转学手续我今天早上已经让小吴去办了，明天直接让司机送他去hana上学。公司还有很多事，今天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手杖的声音打在地上铮铮作响，不一会便消失了。
“咦，爸又走了吗？”楼梯上突然出现一个人影，成瑞霖怔了一下，抬头望向声源处。
“瑞霖你好，我是你父亲的妹妹，金载贞。你叫我姑姑就可以了。”
说着还伸出了手，成瑞霖忙将手搭到她的手心，“您好。”
不等他再问候，对方已经抽出了手。
“那我就先走了，美术学院那边还有事，瑞霖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和姑母说，初次见面就这么匆忙真是很抱歉。”
金载贞的手心很光滑，带着拒人于千里的凉意，与外婆的干枯温暖全然不同。
迟疑片刻，成瑞霖低声道了句：
“谢谢。”
金载贞将手揣进衣袋，向母亲问候了几句便出门了。
成瑞霖跟在郑喜子身后，他们身边还跟了一位管事，任由管事向成瑞霖介绍着这栋富丽堂皇的白色房子里的一切。
屋内的走廊里都是郑喜子收藏的作品。
郑喜子察觉到了成瑞霖对于墙上的艺术品的好奇，但是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目不斜视地走过，用左手默默牵住他。
成瑞霖很喜欢画画，但是他的水彩笔有的已经淡的没有颜色了。
他也喜欢音乐，除了去帮林爷爷收钱的时候学习，他还会在公司上完演技课的之后，偷偷的驻足在录音室门外。
外婆还在的时候，因为家里没有电视，他常常听外婆唱歌，唱着唱着他就能在祖母的腿上睡过去。
一幅幅作品直让他眼中显露出惊叹，察觉他身旁的管事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眼，默默握住奶奶的手。
走到卧房，成瑞霖最先注意到的是放在小书桌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长得和他很像，微微翘起的眼睛透着傲气，又和他不同。
“那是你爸爸。”
成瑞霖点了点头，又更仔细的看着。
“今天一早上你也应该累了，又是收拾东西又是坐车，这里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衣服裤子都是按照你的尺码买好的，一会洗个澡休息一下，中午小吴会来叫你吃饭。”
“好…”
成瑞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那，那妈妈呢？”
“你想见她的时候随时可以出国去见她，你到时候直接和小吴说就可以了，他会照顾你的。”
“好。”
“还有，你的名字以后就是金瑞霖，明天上学的时候不要忘了。”
说完，郑喜子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郑喜子出去之后那位管事还在屋内，“瑞霖少爷，我是吴泰俊，我一会会将校服给您送到门外，请您好好休息。”
说完也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金瑞霖环视四周，奶奶说这是一间小卧室，但是却和他以前住的家一样大，只是更清雅整洁。
床的两侧还有两盏造型各异的铜质灯架，光洁的地板反射着柔和的光。室内有一张床，小阳台旁边还有一个小沙发。
金瑞霖其实对居处要求不高，他也没有去碰室中的陈设，即使它们璀璨无比，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最先注意的是满满当当塞着书的移动书架，书架旁有还有一个单人沙发，便坐过去，在上头坐了一会儿。
他在外婆家的时候也有图书角，只是那里的书多是人们废弃不要的，被外婆捡了回来，他又收集起来一点一点的看。
坐了一会之后，又觉得有些累，他便起身去里卧。
里卧床上的被褥齐置，都是新的，应该是备下不久，金瑞霖把从外婆家带来的小毯子拿出来叠在枕头边，过会又用枕头把它压住。
他没有去翻衣柜，就着身上的衣服和衣而睡。
他想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也好应对明日要来的事。
他刚躺下了，身体乏得很，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觉，思绪却一直波动，怎么也睡不着。
窗外忽然又刮起了大风，不多时，一场暴雨便噼噼啪啪地打下来，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谁知道这样听着雨声他却安然睡了过去。
他睡觉很安分，往往躺下是什么模样，醒来仍是什么模样。
不知不觉他竟在雨声中睡着了。
睡梦中他见到了很多人，外婆、妈妈、小姨、世荣叔叔和今天才见到的照片里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