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美善赶到汉城市医院的时候膝盖以下都已经湿透了。
相较于外面的大雨倾城,医院里也是人满为患,急诊室更是如此。
每逢暴雨天气,急诊室的接待案例中,交通伤亡占比最大,今年也不例外。
成美善撑着把透明的雨伞,雨水拍打在伞面上,噼里啪啦的,毫无节奏,乱作一团。
傍晚时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吹起她穿着的那件卡其色风衣,衣摆飞扬,如同绽放的花朵,却又转瞬凋零。
“滴”刺耳的电流声撕扯着手术室里每个人耳膜,主刀医生、助手与护士都同时顿了顿,不约而同地望向手术台。
手术台上的病人头发花白,额际,胸部,腰腹都有创口,送来的时候希望已然不大。但是她嘴里死死的咬住最后一口气,久久不放。
作为医护人员,都希望能够从死神手里夺回患者的生命,只是难免总是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主刀医生默默地放下染满鲜血的手术刀,似是愤怒似是抱怨将手术刀扔回护士手上的铁盒里。吸了口气,默默拿起了旁边的消毒棉将老人面孔上的血迹一点一点地擦干。
他清楚的听到了,一刻钟前的手术台上,老人咽气前,最后轻轻的呢喃的那一声。“瑞霖啊,没用的外婆不行了。”
手术室外,看着红色的灯光渐渐熄灭,大门在一片寂静中被突然推开。
“谁是家属?”护士手里拿着单据。
明明只是瘦弱的女生,但是此时带着口罩的模样也让成美善不由退了一步。
“我是,我是她女儿。”
“死亡时间是”
不等护士说完,成美善彻底的瘫坐在了地上。
湿哒哒的头发贴在脸上,是汗是泪谁也分不清,李世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要伸手把她扶起来却被她一把推开,只能默默的坐在她旁边。
倏尔又起身走到了楼梯间里,大口大口的抽着烟。过会像是想起了什么,默默走回长廊。
他看着在手术室门外等着的负责这次事故的警察,还有一脸颓然的肇事者,坐着等候的保险员,又看看已经站起来却垂着头,俨然失神的妻子,双手在身侧握成拳又松开。
护士看着家属的模样没有敢继续开口,有些踌躇的等着。
主刀医生终于出来了,盖着白布的医疗车从他身后径直推走,没有人去追,也没有人抬眼去目送。
肇事者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穿了一件白色背心,背心上还粘着油渍。
他一看见医生,人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关切:“老人家?这是没得救了?”
医生只瞥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转而对旁边的警察道:“死亡时间,晚八点三十七分。”
肇事司机听后,脸色发白,吸了口气摊坐在椅子上,过了一会才和旁边保险业务员低声商议着赔偿的事宜。
走廊里除了压的极低的交谈声外,只有阵阵哒哒的脚步。
成美善突然出声对着医护人员说道:“谢谢您,辛苦了。”
低咛般的道谢打破了此时的沉寂,医生也只能一声轻叹,转身走了。
一旁站着的警察一直是常驻jn区一带的。
他管着那里较为贫困混乱的几个街区,对那里居民也多少有些了解。
起身拍了拍李世荣的肩,没有用力却显得如同千斤。
他对着成美善说着节哀,脑海里又想到了那个好像是七岁了却长得和六岁差不多的小男孩。他总是跟在捡废料的老太太身后,也并不像其他小兔崽子一样捣蛋。
想到这里,中年警员收起记事本,规范了李世荣旁边,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下怕是越来越不轻松了,这有一个还怀着孕,那里还有一个半大小子。你们通知老人家大女儿了吗?”
李世荣只是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妻子,默默的握住对方已然冰冷的手。
“通知了,只是从m国赶回来还需要点时间。接下来的事要麻烦警官了,我和美善先去看看老太太。”
走出几步又补充道:“另外还得麻烦您一会去一趟老太太家。告诉瑞霖,先去鞋店那边让成明嫂帮他打开门,我把钥匙放在成明嫂那里的。”
说完搀扶起身边的妻子,两人经过警员时默默的低头道谢。
见到两人相互扶持着走远,默默的追赶着刚刚离去的医疗床。警员才侧过身子对着肇事司机说道:“你这一撞,怕是不足要耽误一条命了。”
“不会吧?那老太太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能怀孕不成?”汗珠沿着他的鬓角不住的滑下。
看着对方的额间渗出的水珠,无奈的解释道:“你想什么呢!那老太太还有一个才7岁左右的外孙,就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一家子也是可怜,这眼看着生活刚刚有点起色,又被你给撞没了。”
“您看,这老太太我也不是故意去撞得,那么大一条马路,为了个破瓶子她就一股脑的往路中央冲。我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按照规矩该赔多少我就赔多少,但是多的我也赔不起。”
肇事司机也是怕过了,现在对这老太太只有满腔的埋怨,却又没有办法,毕竟他自己就只是个卡车司机,这次车祸他也不应该负主要责任。
说完,司机又想要接着跟保险专员讨论一下赔偿问题。
警员有些愤愤不平,自顾自去找主刀医生整理案件资料。倒是旁边的保险专员言语里带着同情,又带着惋惜:“这老太太如果自个之前买了个意外险就赚了。就她这个年纪,自个倒公路上撞的,赔偿金算下来也没多少,可不够养活一个小孩子。”
成佑善接到电话的时候还是半夜,她刚刚从安庆律师事务所出来,作为实习生的她要负责处理的文件很多,还需要帮艾伦把这几天的个案整理了。
打开手机看到未接来电再邮箱查看信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从公司直接赶到机场再乘上国际航班之后她的大脑就陷入了一片空白。凭借着本能完成着自己手里的工作,双手不受控制的在键盘上敲打,水渍却渐渐洒在键盘上,她却仿佛没有知觉。
医院里、航班上发生的这一切,正和勇俊叔叔热切的讨论着要给外婆买什么样式的衣服的成瑞霖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