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枪火闪耀。

　　劲烈的动能袭来，梦境如玻璃般支离破碎，无数碎片四散崩飞。

　　深度休眠中的肖灼只觉脑袋一阵抽痛，意识出现剧烈的震颤和恍惚，仿佛被人顶着太阳穴开了一枪，子弹狠狠搅动他的脑浆。

　　疼痛难忍，肖灼下意识地想要坐起来，想要捂住脑袋，可神经和身体的接口似乎出现了松动，手脚被冰冷、无形的力量扼住，完全无法动弹。

　　我到底醒了没有？

　　难不成还在做梦？

　　他尝试着凝聚心神，奈何半睡半醒之时，意志总是飘忽如雾，无形无影，无拘无束，无论他如何凝聚，杂念乱绪依然纷至迭来。

　　嘶！

　　灵台一阵清明，痛感越发剧烈。

　　肖灼疼得冷嘶了一声，眼皮微掀，模糊的光晕中，似乎有个人影闪过。

　　搞什么鬼！

　　这种痛感......如果患有心脏病等急性疾病，怕不是要直接病发挂断！

　　虚幻又真实的痛感令人心悸，肖灼点滴凝聚着心神，意识从指间开始恢复。终于，无形的壁障被一鼓作气击溃，他猛地坐起，彻底摆脱了半睡半醒的状态。

　　哗啦！

　　什么东西被带翻落地。

　　视线中光影幢幢，耳边杂音嗡嗡。

　　支离的海浪、破碎的夕阳，梦境的残片与虚幻的现实交映。

　　肖灼揉着眼睛，足有半分钟的时间，幻景才从视网膜上消失。

　　瞳孔对焦，地上散落着几本文献和汇编，最上面是摊开的简装本《加速键》，作者史蒂夫张，翻译乔辉、廖承平，名祚出版社出品。

　　环视一圈，安联众信的深度休眠室中安静沉寂，壁灯散发出柔和白光。一台银灰色的传享y-7000x型脑电调节器立在床边，显示屏上两条波形图已趋于平缓。

　　头痛欲裂，耳边的嗡嗡声兀自不绝，扰得人莫名烦躁。

　　肖灼斜靠在休眠床上，盯着壁灯愣神五六分钟，剧痛和嗡嗡声才渐渐消散。

　　意识清明，疑惑渐生。

　　我到底做了什么样的梦？

　　怎么会产生如此剧烈的痛感？

　　他尝试着回忆，奈何梦境支离破碎，难觅完整的碎片。

　　脑电调节是一项很成熟的技术。

　　epu收束脑域微电，经过工作站分析处理，输出对应的模拟脑电信号，即可在大脑层面消除疲劳、调节负面情绪。

　　调节期间，大脑进入深度休眠，电信号刺激产生的梦境通常都柔和、平稳，有助于恢复疲劳。

　　梦境过于深沉，无法回忆，还算正常。

　　休眠带来如此剧烈的头痛，就很蹊跷！

　　他揉了揉额角，起身关掉y-7000x的模拟信号，随手扯掉连在脑后的传输线。

　　“生理期杂音也越来越严重，难不成是传享的这台设备又出了故障？每次休眠都不够烦心的，换个指定供应商就这么难？”

　　不怪肖灼抱怨，传享被扶持了这么多年，不思上进，靠着墙内订单讨生活，自主技术几乎一片空白，说穿了就是个做组装的空壳贸易商。

　　y-7000x装载的【心貘】128位epu已经是“缺失年代”的老古董，十年前的玩意儿还堂而皇之地塞进新款设备拿出来卖。

　　设备科负责采购的还真就买！

　　肖灼摇摇头，用工作手环扫过脑电调节器下方的感应界面。

　　“安联众信-总部，挂职员工-肖灼，编号-0057。”感应界面发出柔和女声，“您的脑电修复报告生成中，请稍候......报告已生成。”

　　肖灼打开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休眠时长42分钟，脑疲劳恢复程度67%，情绪调节浅绿色，肌体感官阈值53%，肌体实际阈值41%......

　　“各项数据都正常，就是疲劳恢复才67%？恢复程度偏低。”他抬头看眼时间，21点51分，“也不奇怪，已经肝了一整天嘛。”

　　数据上看不出什么问题，肖灼刚要把报告放下，随意翻了眼后面的附件页，眉头皱了起来。

　　模拟脑电信号的波形图......有些奇怪。

　　如果他记得没错，当仪器设置为疲劳恢复模式，波形图的标准型是两条接近平滑的曲线，曲线走势逐渐向上，出现一个15度左右的波峰，而后归于平直。

　　附件上的波形图比标准型小了很多，几组连续的波峰挤在一起，周边还有不明因素的断线和噪点。

　　肖灼看着波形图，眉头越拧越深，图形的坐标单位也不对！

　　和标准型相差1000倍！

　　肖灼将手环抵在y-7000x的感应界面，按照预设引导点击，却显示无法调用原始数据。

　　“还不许调数据？传享的东西可真有意思。”

　　他嗤笑一声，无视预设引导，手动操作起来。

　　几分钟后，标准格式图形出现在屏幕上。

　　肖灼眼角跳了跳，脸几乎都黑了。

　　波形图走出两条波涛汹涌的惊人曲线，尖锋冲破云霄，劲透纸背，直接冲到屏幕外面去了！

　　只看这组波形图，自己没有当场血管爆裂猝死都是欧神附体！

　　波形曲线如此夸张，报告数据竟然显示全部正常？

　　传享的设备还真是......

　　他咧了咧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的疑惑愈深，肖灼思索几秒，摸出u盘，打算将原始数据拷贝回去，用模拟器还原梦境。

　　他没留意数据大小，扫了眼拷贝进度条，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拷贝预计时长3小时！

　　数据包比标准一小时深度睡眠梦境的数据包大了百倍！

　　嘶！

　　一贯沉稳的肖灼忍不住吸了口凉气，隐约感到空气中淡淡的异样。

　　他扣开感应面板，盯着脑电调节器的内屏，逐个检查起来。

　　十五分钟后......

　　肖灼脸色严峻，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信号调解转换参数】被修改了，远超正常数值范围。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是蓄意修改，而且做手脚的很可能是个高手。

　　脑电调节器原理说着简单，设置却极为复杂，各类参数多达千组。不是专门的工程师，连数据都调不出来，更别说修改感应面板后面的内屏参数。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信号调解转换参数】决定梦境模拟信号的强度，放大100倍，梦境几乎会变成现实，效果和强行灌注记忆没什么区别。

　　同时，输入如此高强度的模拟信号，会给大脑造成极大负担，产生强刺激，波形图才会如此曲线惊人。

　　叩！叩！叩！

　　指骨敲击着y-7000x的银灰色外壳。

　　这里是安联众信总部，国内顶尖的大型数据安保公司，竟然会被侵入？

　　肖灼转着念头，却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如果真是一起蓄谋的侵入事件，可就不只是头痛那么便宜，他现在应该已经被推进救护车，送往医院抢救了。

　　实际情况却是，除了头痛、回忆不起梦境细节，肖灼没有任何不适！

　　脑疲劳恢复达到67%，连设备故障都算不上，甚至不用记入执勤日志。

　　恶作剧？

　　竞争对手的警告？

　　又或者......

　　针对某个潜在目标的行动预演？

　　肖灼在深度休眠室中踱着步，脖颈蓦地发凉，感到一股卷入阴谋的寒意。

　　安联众信虽然半条腿骑在墙内，但数据安全业务范围极广，深涉灰色地带，行走于化外暗径，在私下甚至有“灰手套”之誉。

　　平日里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纯良同事，或许就有恐怖如斯的深厚背景。

　　肖灼白衣出身，纯靠爆肝拼命爬上副主管的位子，一路走得是如履薄冰。

　　步点渐缓，目光扫过其余三台脑电调节器，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先反锁了深度休眠室的门，防止有执夜的同事进来，尔后一一扣开感应面板，逐个进行检查。

　　二十分钟后......

　　三台仪器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他回到床边，凝视着还在拷贝梦境数据的脑电调节器，徐徐吐出一口浊气。

　　只是巧合？

　　或许......单纯是自己运气不好？

　　瞥了眼时间，肖灼用自己的权限锁住拷贝数据的调节器，退出深度休眠室，脸色如常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