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黑夜。
漆黑的夜。
黑得,仿佛一只巨大的瞳孔。
白石木然地瞪着黑夜。
黑夜,也在悄悄地凝视着白石。
白石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久得,让他已经忘却了他在等什么。
甚至,他也已经忘了他在等。
终于,先按捺不住的,不是白石,而是黑夜。
“你,究竟在等什么?”
夜,是不会说话的。
因为夜没有嘴,只有一只眼睛。
可是白石没有惊讶。
因为他知道,那声音来自哪里。
“我在等你。”
“我,早已来了。”从黑夜最深的角落,慢慢地走出了一个青色的身影。仿佛,他就是那硕大无匹的瞳孔中,映出的人世间唯一的倒影。
“我,早已知道。”
“那你还要等?”
“我在等你的时候,”白石淡淡道,“你不是也在等我么?”
风化柳沉默了许久。
两个如夜一般安静的人,就那样面对面站着。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在动,只是他们的眼睛,都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一个点,仿佛他们都能够看见,命运之轮的转动。
直到,他们的双眼,被初冬的第一场雪迷住。
不知是因为夜空的反射,亦或是因为小镇的堕落。
雪,竟然是黑色的。
黑色的雪。
白皙的手。
白皙的手轻轻扬起。
铁扇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从白石的左耳边掠过,又从白石的右耳边折返,回到了风化柳的手中。
白石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被切下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却一动未动。
“为什么不躲?”
白石低垂着眼皮:“明知你杀不了我,我为何要躲?”
“我的确杀不了你。”风化柳的声音中竟然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你是相思剑客,剑法冠绝天下,我怎么能杀得了你?”
“你明知杀不了我,却为何又要来?”
“我现在杀不了你,不代表我一辈子杀不了你。也许十年八年,也许在下一瞬间,你,就会死在我手里。”风化柳一声冷笑,“可是你就不同,你永远杀不了我。”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杀我的理由。”风化柳淡淡道,“你之所以肯在这里等我,不就是想要找到这个理由么?”
“这么说,”白石眯起了眼睛,“你,就有杀我的理由?”
“当然有。”风化柳凝视着白石,“你,想听么?”
白石再次沉默了。
雪,飘在了风化柳的发上,化成了涓涓细流。
雪,落在了白石的手上,凝成了点点冰晶。
雪,飞舞在无垠大地,茫然而无措,不知该去向何处。
命运之轮终于停止了转动。
“你说吧。”白石的声音低沉得几乎不可闻及。
“好啊,很好。”风化柳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他锐利的眼神似乎比白石看得更远,“那么,你知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你铁扇居士的名号,早已名扬江湖。”
风化柳摇了摇头,声音中略微有些不屑:“铁扇居士,不过是我在漫漫人生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身份罢了。”
“哦?”
“二十三年前,我是当朝摄政王最神秘的幕僚‘神机千虑’。”
白石猛然抬头:“所以你知道当年大冶求援的一切细节!”
“你又错了,这件事,根本就是我从中牵线搭桥,促成好事。”风化柳淡淡道,“因为我同时还是大冶的御医‘雪巫祝由’。”
“难道,飞天狐狸其实是你的人?”
“你以为我会让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风化柳又冷笑几声:“我奇门百技,医卜星象,无所不通。我不需要同伙,更不需要手下,我只不过是把那笔宝藏的消息‘无意’中泄露给了飞天狐狸罢了。”
白石的面上却不禁露出一丝讥讽:“你本想黄雀在后,可是你万万没有料到,飞天狐狸竟然出了意外。”
风化柳仰天叹了口气:“没错。我的确没想到,生死与共的飞天狐狸竟然兄弟阋墙。”
“所以,你就为了找到飞天狐,也整整花了二十三年?”
“二十三年。二十三年。”风化柳的目光竟有些呆滞,“每过一年,我都更舍不得放弃那些已经流逝的时光,就这样过了二十三年。”
白石看着风化柳落寞的表情,突然觉得有着些许的轻松。
他掸了掸肩头上的雪,仿佛在替风化柳掸去了二十三年孤寂的时光:“你,后悔吗?”
然而就在这时。
雪,化了。
两道灼热的光射穿了白石的手掌,仿佛盛夏最热情的日光。
白石吃惊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
风化柳的眼中,闪烁着非同一般的光芒。
“我不后悔。我永远不后悔。”风化柳的双眼炯炯发亮,“因为在第十四年上,我找到了我最喜欢的一个身份。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白石屏住了呼吸。
他的脸色,竟渐渐凝重。
他似乎在惧怕从风化柳口中说出的某个答案。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
有一种,把命运之轮回拨的冲动。
可惜他不能。
没有人能。
风化柳的脸上竟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与喜悦:“那就是‘莫名先生’。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不论我走到哪里,都愿意陪伴左右的‘其妙夫人。’”
白石面色大变:“你们就是传说中以‘移魂夺魄’闻名江湖的‘莫名其妙,天悲地悼’!”
风化柳没有听到白石的惊叹,他愈来愈神采飞扬,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我们夫妻又找了那笔宝藏六年,终于找到了这个小镇。可惜,这个小镇早已藏龙卧虎,却又互相忌惮,按兵不动,仅凭我们二人,绝没有可能坐收渔翁之利。”
紧接着他又笑了:“不过上天总是眷顾我,就在半年前,赐给了我一个最完美的礼物。”
白石的脸色愈加惨白:“那,就是我!”
“没错!”风化柳狂笑道,“你武功高绝,却不知何故,意识模糊,神志不清,正好是我们的移魂大法出手的最佳时机!”
白石沉默不语,仿佛,那只是另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我们每日傍晚在你的粥里下了‘醉生梦死’让你陷入沉睡,夜里又在你的耳边用‘神昏谵语’创造了蝎子,在天亮之前再用‘一眼万年’唤醒白石,简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如果不是‘大梦难觉’的干扰,恐怕相思剑客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回来了。”风化柳得意洋洋,“所以你,就成了我们打破僵局的最好的棋子。”
白石咬紧了牙:“这么说,就是你利用了我,成为你窥探的眼,杀人的手?”
“利用你?”风化柳猛地抬起了头头。
白石心中一凛,刚从心中燃起的一丝愤怒竟又化为余烬。
风化柳的脸刹那间变得狰狞可怖,射出的两道目光如利刃一般将白石死死钉在夜空。
“我告诉你这么多,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在利用你?”风化柳狠狠道,“我,是,要,让,你,忏,悔。”
“忏悔什么?”白石的声音中,竟有着无法压抑的慌乱。
风化柳一声冷笑。
他的铁扇指向了白石的腰间。
那是一柄剑。
一柄白石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剑。
那把剑的名字叫做。
孤独。
“你刨开了坟幕,你面对着荷影,你看到这孤独,你检查过伤口。”风化柳的脸因为极度的愤怒而扭曲,他几乎是嘶吼着向白石咆哮,“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要忏悔什么?”
白石屏住了呼吸,他那惨白的面容完全地投射出了他内心的惊悚与恐惧。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因为他明白,他在等待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末日的审判。
风化柳的声音也停住了。
他闭上了眼睛,死死握紧了拳头,似乎在拼命地让自己冷静。
终于他长吁了一口气。
“就是你,亲手杀死了…”风化柳的声音不住的颤抖,“我的夫人,荷影。”
白石的面色已不再是惨白。
而是死白。
风化柳的双眼流下了两行清泪,声音也满是无尽的凄苦:“她只是为了我的愿望,为了更方便控制你,才装作你的妻子。可是你,竟这样就一剑杀了她。”
白石的双脚一阵发软,头目也一阵眩晕。
他曾经预料过这个最可怕的结局。
可是他也曾心存最后一丝侥幸。
然而。
这世上。
没有侥幸。
他真的,找不到一丝一毫,杀死风化柳,甚至伤害风化柳的理由。
恰恰相反,他从风化柳的瞳孔中,清楚地看到不断地回放着的可怕一幕。
蝎子猛然一跃,把剑顺畅地送入了荷影的咽喉。
那无休无止轮回的影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是杀死风化柳夫人的凶手,也是杀死白石夫人的凶手。
“你相思剑客的命,是我救的;你白石的家,是我给的;甚至你蝎子的神,也是我恩赐的。”风化柳的情绪完全失控,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咆哮,“你不但睡了我的夫人,你竟然还杀了她,还想要杀了我!我看在你还有价值,就留了你一条命,可是你居然还敢质问我,想要向我复仇?”
风化柳眼中平添了三分哀痛,三分黯然,以及三分疯狂,混合在一起,炼出了愤怒的火焰,从他的口中汹涌而出,想要把白石燃烧殆尽:“你凭什么向我复仇!该复仇的,是我!是我!”
白石没有说什么。
他说不出什么。
他的双眼,竟慢慢地黯淡下去。
他的灵魂,异常轻盈。
“要报仇,就来吧。”
风化柳早已迫不及待。
“那笔宝藏既然没有了,你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他的拳头,狠狠砸上了白石的脸。
没有剑气。
没有铁扇。
没有优雅。
没有傲然。
风化柳只是纯粹地挥舞着拳头,就像一个蛮横的村汉。仿佛只有这种最原始的殴打,才能发泄出他心中的怨念。
一拳。
一拳。
又一拳。
打在白石的小腹。
打在白石的胸口。
打在白石的脸颊。
打得白石涕泪横流。
打得白石鲜血飞溅。
打得白石口歪眼斜。
白石如同烂泥一般倒在了地上。
他紧紧闭着双眼,任凭不知从身体何处流出来的血,混合着泥泞,让这贪婪的小镇尽情地舔舐。
直到风化柳筋疲力尽。
直到风化柳意兴阑珊。
直到风化柳心如死灰。
他喘息着休息了许久。
他终于掏出了铁扇。
展开的扇刃像饿狼的獠牙,抵住了白石的咽喉。
他没有忘记向白石发出最后的讥讽:“你终于可以亲自去向荷影忏悔了。”
突然风化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眼中写满了不信。
一种冰凉而麻痹的感觉,从他的腹部蔓延至他身上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丝头发,就像蝎子剧毒的尾针,让他的全身都动弹不得。
“你…你…”风化柳缓缓低下头,望着没入自己小腹的剑柄,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白石居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中,没有仁慈,没有愧疚,没有茫然。
有的只是蝎子那彻骨的阴冷,和对自由的渴望。
“白石和相思剑客的确都杀不了你,可是我这未尽的一剑,可还为你留着呢。”
风华柳死死拽住白石的衣角,双脚拼命的在大地上徒劳的扭动,似乎这样就可以挣扎着爬出死亡的深渊。
然而黑色的积雪中仿佛暗藏着地狱的入口,在那里,有无数的孤魂野鬼,毫不留情地将风化柳拖进了冥河的彼岸。
在那一刻,白石突然感觉到,最后一点灵魂从他的躯壳透体而出,就像一片随风飘落的叶子。
不。
那是两片。
随风飘落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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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镇子,已然没有活人。
每具尸体的咽喉上,都有着一道锋利且致命的扇痕。
为了独自倾听白石的忏悔,风化柳曾在此释放了最后的疯狂。
可笑的是,在这生命的荒漠之中,留下的竟是白石。
这具行尸走肉已经是这个镇子最后的活力。
白石抬起了头。
县衙的牌匾早就挂满了蛛网。
仿佛这个镇子错综复杂的命运。
两扇颓败的大门中,竟然透出一丝微光。
白石眼中闪出一点疑惑。
怎么?
这县衙里,居然还有活人?
白石推开了大门,凝神望去。
那灯光,来自门旁的一间小小的屋子。
白石眯起了眼睛。
脑海中残存的记忆让他想起。
那是看门的瘸子。
他缓缓地走进了小屋。
不知为何,那张干瘪枯皱的脸,在昏黄的油灯下,竟散发着一股安详的光晕,让白石突然无比的轻松和惬意。
瘸子看了看白石,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坐吧。”
白石顺从地坐了下来。
瘸子道:“你老了很多。”
“活了三辈子,自然老了很多。”白石颓然道。
瘸子不解其意,只得笑了笑,抄起身旁的水烟筒,又点上了一蓬烟丝,啪嗒嗒吸着,让小屋内瞬间烟雾弥漫,也让白石心烦意乱。
“要来一口么?”瘸子递上了烟筒。
白石突然心中一动。
他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白石摇了摇头:“我从不吸烟。”
瘸子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可惜,这是我唯一能招待你的东西。”
“不,你还有一个方法可以招待我。”
“哦?”
“你想听故事么?”白石望着瘸子,眼里尽是疲惫。
“你有故事?”
“有,实在太多。我怕我不讲出来,就再也记不起了。”
瘸子默默地吸了两口水烟。
“好啊,老瘸子我,好久没有听过故事了。”
白石毫不迟疑,他有条不紊地,娓娓动听地,向瘸子讲述着,讲述着相思剑客的故事,讲述着白石的故事,讲述着蝎子的故事,讲述着小镇的故事。
瘸子时而目瞪口呆,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痛心疾首,时而战战兢兢,他就那样一丝不苟地,感同身受地,体会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
而残月也在窗外的废墟中,静静地听着,听着它亲眼所见的,那跌宕起伏,那惊心动魄,那阴森可怖,那令人绝望的故事。
不知在哪一个时刻。
在故事落下帷幕之后,白石,瘸子,残月竟同时沉默。
直到瘸子沙哑的声音响起。
“相思剑客最后究竟怎样了?”
“死了。”
“死了?”
“在风化柳遇到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了。他也曾短暂地借尸还魂过,可是最终他却发现,它无法改变,也决定不了任何事。所以他还是回到了自己该回的地方去了。”
“那么,白石呢?”
“也死了。”
“也死了?”
“他本就是因为荷影而生的。既然荷影本就是一场幻梦,那白石本也就不该存在。”
“这么说,只剩蝎子了。”
“蝎子,也死了。”
“蝎子,也死了?”
“在他手刃风化柳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割裂了过去,拥有了自由,他已死而无憾了。”
“不对,不对!”瘸子突然皱起了眉头。
“哦?”
“如果相思剑客、白石、蝎子都死了,那么你,又是谁?”
“我谁也不是。”白石抬起头望向了苍凉的天空,“我已经渐渐地,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的表情,在月光下竟然肃杀而凄凉。
就像这毫无生机的镇子。
瘸子叹了口气。
“好故事。”
“本就是好故事。”
“好故事,未必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哦?”
“你这个故事,似乎还没有讲完。”
白石机械地转过头,眼中却突然闪过一丝不安。
瘸子双眼盯紧了手中的烟筒,眉头紧锁,仿佛在推敲着这故事中的漏洞:“在这个故事里,人间八苦是胡衙役的人,叶氏兄妹是黎大人的人,‘莫名其妙’夫妇暗中潜伏,萧落木追寻相思剑客,小良追寻叶子,其他的江湖豪客想要找到宝藏,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那是当然。”
“问题就在这里。”瘸子猛的抬起了头,“李铁匠究竟是怎么死的?王瞎子到底又是谁的人?”
白石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要站起,突然感觉到了身体的一丝异样。
“我不知道。”白石没有惊慌,“可是你知道。”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而且你也很想让我知道。”
“何以见得?”
“你这烟丝里,有麻药。而解药,就在你的烟筒里。”白石的眼神和浓烟一样飘渺,“可是你还不杀我,无非是想让我听完你的故事。”
“说的不错,除了一点。”瘸子叹了口气,“我的烟筒里,也没有解药。”
“为什么?”白石不禁有些意外。
瘸子没有答话。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烟筒上的火光红得发白,白得发亮。
瘸子猛地吹了一口气。
火星四溅。
溅在了被褥中,溅在了木椅上。
“因为我,要去陪他们了。”
“你究竟是谁?”
“其实当年护送宝藏的十二个高手,并没有全死。”
“哦?”
“他们之中有三个活了下来。只不过一个瞎了,一个聋了,”瘸子叹了口气,望着自己萎缩的腿,“还有一个……瘸了。”
“然后呢?”
瘸子笑了笑:“没有然后了。这个故事,已经讲完了。”
“那聋子究竟是谁杀的?”
“自尽而死。”
“为什么?”
“他先服了剧毒,又自断筋脉,只不过为了让所有人都疑神疑鬼,以此来打破平衡罢了。”
“就这么简单?”
瘸子叹了口气:“这一条残命能让蠢蠢欲动的三方按捺不住大动干戈,已经死得其所了。”
白石还想问什么,可是突如其来的烈焰在白石和瘸子之间熊熊燃起,晃住了白石的眼睛。
“我的故事已经说完了。”瘸子在火焰的那头淡淡笑着:“你也该走了。”
“我已走不了了。”
“其实,你喝过‘大梦难觉’,这迷药根本困不住你,你知道,我也知道。”
“迷药当然困不住我,因为我早已迷失了。”白石的声音异常萧索,“迷失的人,是走不出这个镇子的。”
“迷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忘却。”瘸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迷失的人,总会清醒,而忘却的人,却再也记不起了。”
瘸子低沉的话语终于在最后一声叹息中归于静寂。
白石站起了身,走到了窗边,凝望着昼与夜的边际。
在他的身后,涤罪之焰吞噬了县衙,焚向怒号天际。
在他的眼前,漆黑的雪遮蔽了夜空,掩盖疮痍大地。
白石明明大睁着双眼,可是却仿佛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只是一条鱼。
一条在大海里遨游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