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中元节。
小镇名为黄粱镇,是隶属于龙平县城的一座普通小镇。
要说有什么为人所知的,无非是那在方圆百里都为人津津乐道,便是在整个龙平县城也有人听闻的黄粱酒了。
上任龙平县县令升迁,赴京上任途经此镇,因天色已晚,再加上镇长的极力挽留,便在小镇留宿。
晚宴之上,这位在龙平县兢兢业业为官十数载的县令老爷,第一次品尝到这小镇上自酿的黄粱酒,不由感慨道:“没想到本官在此地为官十数年,直到离任之时才知晓,原来此地还有如此美酒,可谓黄粱一梦啊!”
至此,黄粱镇的黄粱酒在当地就有了‘黄粱一梦’之称。
据说这位县令在离开小镇之时,拉马车的马儿都累的气喘吁吁。
时至黄昏,夕阳散发出橘红色的柔和光芒,笼罩着小镇。
街道上、巷子里,不时传出孩子的吵闹声、妇人的锤衣声、汉子们的大嗓门、老人的咳嗽声,偶尔还有几声狗吠、鸡鸣。
镇上的几家酒坊灯火通明,一阵微风吹过,夹杂着淡淡的酒香。
七月果酿中秋醉、九月高粱地下睡。
这是镇上一句耳熟能详的打油诗。
七月份是水果成熟的季节,镇上的酒坊都会选择在七月中旬制作一种果酿,把晾干的水果与米酒按照比例封缸入窖,到八月就能出窖,这种果酿酸甜可口,五颜六色。
而九月份等高粱成熟,便可以酿制黄粱酒了,黄粱酒存窖时间越久越是醇香纯正,所以便有了女儿红、状元红一说。
在小镇的东街,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晃悠悠的行走在街道之上。
“徐风,我爹说过几天就要把我送到学塾去,以后就再也没多少时间来找你玩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啊。唉!我都替你发愁,一个人还不闷死个人咧。”
走在前面,约莫八九岁模样,身穿青色对襟短衫的小童露出一副愁容,不过这副愁兮兮的表情放在稚嫩的小脸庞上,有种让人忍不住发笑的滑稽。
小童姓黄名小波,黄小波。
黄小波的爹其实并不姓黄,而是姓石。
说到这里好像有点迷糊,他姓黄他爹不也应该姓黄嘛!
咋滴?
难道他是路上捡来的还是过继子,那也应该跟他爹的姓,姓黄啊!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黄小波的爹其实并不是黄粱镇人,而是隔壁石河镇的,年轻的时候因为想学门手艺,就来到黄粱镇的黄家酒坊做了一名学徒。
最后经过长时间的相处,黄小波的外公对这个能吃苦耐劳、又老实巴交的小伙子很是欣赏,再加上和自家小女儿年纪相仿,就有了些想法。
有一次父女二人闲谈,老人便对小女儿提起此事。
黄小波他娘当时一听就火了。自己可是镇上的一枝花,又读过几年的学塾,再看看那家伙,一个大字不识的粗糙汉子不说,看着傻不拉几的。
誓死不从啊!
老人看到小女儿这么决绝,于是也就慢慢打消了这个念头。
心想着,既然做不成翁婿,那就做师徒吧,于是便收了黄小波他爹做了正式弟子。
这样一来,老人的小女儿更加对这个看着像呆头鹅一样的小伙子不顺眼了,是处处找茬、事事挑刺,还不让进门!
黄小波他爹也不在意,还是一天天的吃苦耐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老人私底下也曾安慰过黄小波他爹,说啊,“这个小女儿从小就被自己惯坏了,脾气有点跋扈,但心可不坏,让黄小波他爹别和她一般见识。”
黄小波他爹只是双手插袖,蹲靠在院外的一颗柏树下,憨笑着说:“不碍事,是自己太笨,总惹小姐生气。”,老人叹气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去。
可是就是这么一对死敌,却在一年后:
有一天老人正在酒铺里试尝一批刚刚出窖的黄粱酒,小女儿梨花带雨的跑进了酒铺。刚进铺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道:“爹!女儿现在后悔了,女儿想嫁给石柱!”。
这下不仅老人愣在当场,连铺子里的下人和客人都一个个像被雷劈了一样,不会动了!酒铺里酒碗碎了一地。
黄小波他爹在石河村已经没有亲人了,再加上黄家又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出嫁,所以啊,便提出来要做上门女婿。
老人听说后只是拍了拍汉子的肩头,一些尽在不言中。
后来镇上的很多人都曾背地里问过这个平常只会憨笑,像呆头鹅一样的汉子,是如何抱得美人归。
汉子每次都是双手插袖,低头憨笑,黝黑的脸上竟有一团红色。
东街的街头,有一条贯穿小镇的小河流。
当两人走到石拱桥下时,黄小波便坐在了一块河边青石之上,翘着二郎腿,吃着糖葫芦,看着蹲在河边青石阶上的麻衣少年。
放河灯是中元节的传统习俗,是寄托人们对已逝之人的思念,还意味着将厄运随着逝水东流,一去不返。
传说人间的河流与忘川河相连,可以通过河灯把对先人的思念以及想说的话带到阴间。
黄小波很是纳闷,心想这个长的有点好看、平时不爱言语,总给人一副呆呆笨笨模样的徐风,还如此心细手巧。
那一竹篮的荷花灯,就算是大姐和娘亲,也要花费很长的时间吧。
徐风从怀里掏出一小叠宣纸,每张宣纸之上都有几行用毛笔书写而成的工整小楷,而宣纸的右下角都有一小块四四方方的标记,好像是用印章盖上去的。
黄小波凑过去看了好一会,小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他也不识的字啊,写的都是啥啊这是。
不过这字写得不赖。
嗯!
应该比自己大姐写的要好。
从头到尾,青衣小童只在一张张白纸上认出了一个字;
桂!
别看这个字笔画那么多,青衣小童可是晓得的,镇南那家糕点铺子里,最好吃的不就是那红糖桂花糕嘛,也是自己的最爱啊。
当然,最主要的是那个掌柜有个女儿叫桂香。
“好字啊!”黄小波不由心中感慨。
麻衣少年没有理会蹲在旁边遥望镇南的青衣小童,而是把一张张白纸放在荷花灯心蜡烛上点燃,直到纸张在指尖燃尽,然后把荷花灯推向河中心。
黄小波看的龇牙咧嘴,不烧手嘛!
麻衣少年边放荷花灯边对青衣小童叮嘱道:“西山学塾里的老先生是位学识渊博,能够真正教书育人的好夫子,能够做你的启蒙先生,你要好好读书,在学塾里可不能像平常一样顽皮,要听先生的话,与同窗好好相处。”
“知道了、知道了!比我娘还要唠叨”
黄小波挥了挥手,有点不耐烦。
麻衣少年微笑不语,用袖口帮黄小波擦了擦嘴角的糖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