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到底还是失望了,二十里地来去,还要采摘,而且回来的时候恐怕不好仍旧骑马,哪有这么快的。
胤禛见他一脸失望,整个脸都跨了下来,歉然道:“我不该告诉你,应该到了直接给你送去才是。”
贾环也这么想的,但是胤禛先出来他也不好意思埋怨,撑着头趴在书房的椅子上坐等。
胤禛替他寻了一本话本来打发时间,便先出去了,贾环也不以为意,胤禛忙得很,真要有时间陪他倒奇怪了。
话本他却不是很爱看,或者是因为在外面见的多了,人便变的格外现实,这些才子佳人的戏码在他看来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只听一曲琴,便会爱一个人爱的死去活来?为什么墙头一笑,便算是一见钟情,此生无悔?
连话也不曾上一句,他们到底爱对方的什么啊?才或者貌?空有才貌,不知品行,焉能托付终身?
司马相如,才如何?貌如何?一曲凤求凰,绝世无双,令富甲天下的卓王孙的掌上明珠不惜为他私奔,当垆卖酒,等到的却是郎君一日富贵,便将她扔在乡间五年,千盼万盼,盼来的是一封“无忆”(即“无意”)的书信。虽卓文君才华横溢,一封书信令司马相如因愧疚而返乡接她去长安,但是贾环心中已然对这位大才子倒足了胃口。
看了几页才子佳人如何一笑结缘后,便漫不经心的翻到最后看了一眼,毫无意外最后是凤冠霞帔风光过门的一幕。
突然便忍不住失笑起来,幸好这故事到成亲便结束了,若是写到十年以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忽然又自醒起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阴暗了才会有这种想法啊?
哈,四哥的书房里居然有这种东西,四哥竟然喜欢看这个?
将话本扔在一边,跑到书架上去翻,却无论如何也没找出第二本来,不过那上面的书却更和他的意思,甚至有许多是他向往已久的。
正在挑自己最爱看的,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很轻很礼貌的样子,头也不回扬声道:“进来。”
门被推开,贾环也没在意,等他终于找到一本杂记回过身来时,才发现屋里没人,但门开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的孩子站在门口,愣愣的看着他。
那孩子长得很秀气,白白嫩嫩的,眼睛又大又黑,就是长得实在太瘦了些,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贾环刚好对这般大又乖巧听话的孩子没什么抵抗力,微微一笑,温声道:“你为什么不进来呢?”
那孩子愣愣的看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来,眨眼道:“哥哥长的真好看。”
贾环不喜欢别人夸他的相貌,但是出自一个孩子口中却又不同,再次问道:“为什么不进来?”
那孩子道:“阿玛不在的时候,谁也不许进书房,额娘也不行。”
有这样的规矩?贾环眨眨眼,貌似他现在就一个人在书房呆着……
“你是四哥的儿子?”
那孩子道:“阿玛是排行第四,我是弘晖,爱新觉罗·弘晖。”
“我叫贾环,你可以叫我环叔……进来话吧。”
弘晖摇头道:“我不敢。”
贾环正要话,门外传来胤禛不悦的声音,道:“让你进去就进去,杵在门口做什么?”
弘晖忙应了一声,却向后退,等胤禛进了门才跟进来,等胤禛落了座便开始行大礼:“儿子弘晖给阿玛请安。”
贾环好奇的看着他蹦着一张脸,一丝不苟的将整套动作做完,静等胤禛叫了起,才舒了口气道:“四哥,你们家规矩真严。”把这么一大的孩子教的跟个老头似的。
却见还没等胤禛答话,弘晖已经转向他了,眼看着弘晖似乎要对他也来这么一全套,忙起善止——人家可是正牌的皇孙,哪是他这个康熙的便宜儿子能比的?弘晖的礼,他可受不起,也不愿受。
胤禛伸手按住他的肩头,道:“该当的。”
贾环微微一愣时,弘晖已经跪了下去,再阻止却晚了,瞪了胤禛一眼,浑身上下的摸,找见面礼。
最后却只摸出几张银票出来——他身上向来不喜欢戴什么多余的东西,这银票还是准备大出血请太子吃饭的,不想给省下来了。
正为难呢,胤禛从案上取了一方端砚递过来,贾环接了等弘晖起身便递了过去,也不知弘晖有没有认出来是他爹的东西,反正是恭恭敬敬的接了,正儿八经的道了谢。
贾环却有些脸红,拿老子的东西给人儿子做见面……太掉价了!便又掏出一个荷包来,里面装的却是他惯吃的糖果,他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外面买的糖总是不合他的胃口,便自己做了些,放在荷包里,什么时候想吃就掏一颗,递给弘晖道:“来,叔叔请你吃糖。”
这次弘晖却看了看胤禛的脸色才敢接过来,再次道谢。
孩子是可爱的,有礼貌的孩子最可爱了,可是太太太有礼貌的孩子就不太可爱了……在四哥进来之前明明很可爱的……
看向胤禛,却见他自进门以来就没个笑模样,那一大一两张相似的脸同样的古板严肃,不过那两双眼里倒是一样的闪着温情。
不由再次感叹:家教真严啊……
胤禛道:“你到书房来有何事?”
弘晖应道:“这两日额娘病重,儿子想请几日假,在家侍疾。”
胤禛道:“允了。”
见胤禛再无二话,弘晖看着有些失望,嘴唇蠕动了两下,没敢话,胤禛不悦道:“既要侍疾,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弘晖不敢再呆,低头退了出去。
贾环见他出去的时候眼圈都红了,道:“弘晖是想四哥你去探探他额娘吧,四哥不去吗?”
胤禛略略失神的目光从门口收回,道:“女人的伎俩,只要应了她们一次,便有十次二十次等着你……”
语气中带上了冷意:“反正我现在子女俱全,女人……罢了!”
贾环听出他话音中的决绝冷然之意,不由一愣,要开口却不知该安慰还是该劝告,心里总觉得这样对他后院中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不公,只是他并不知道胤禛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荒唐的决定,并不敢豁然开口。
他在胤禛面前并不作伪,是以胤禛一眼便看出他的心思,叹道:“环儿或许觉得我对她们不公,却不知我们这些做皇子的,个个院中总有妻妾无数,既非我所愿,也非她们所愿……等着看我一个接一个的新人迎娶上门将她们弃之如敝屐,还是永不进后院让她们争无所争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可是……”贾环总觉得胤禛的话实在太牵强,道:“你就不能不喜新厌旧吗?”
胤禛摸着他的头,叹道:“怎么个不喜新厌旧法?若后院有十个女人,就把心分成十份,一人一份,等到再娶一个进门,就再分一次,分成十一份?”
“四哥你强词夺理,”贾环终于抓到他话里的破绽了,道:“你就不能不娶新人吗?”
胤禛低叹道:“娶不娶的,由不得我做主……没有心上人之前,当然是以孝为先,长辈让娶谁就娶谁。可是若有了心上人……环儿,你,我若是有了心上人,又该如何是好呢?便是再不娶新人,那旧人呢?按你的意思,难道让我将十分之一的心给他,让他和那些女人日日争宠不成?”
贾环顿时愣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道:“反正四哥你又没有心上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胤禛道:“若是有了呢?你,我该如何是好?”
贾环苦恼的抓了抓头,不管了:“我怎么知道!”
胤禛道:“若当真喜欢一个人,若不能全心全意待他,倒不如不要喜欢的好……环儿不是曾道,让我自私些儿吗?既然那些女人我着实亲近不起来,与其让她们折腾的他苦我也苦,倒不如自私些儿,得一个清净,给她们一世衣食无忧,富贵荣华也就是了……或许这才是她们真心想要的,大家各得其所,岂不是甚好?”
贾环被这一顿洗脑,绕的七荤八素,好容易清醒些儿,揪住了他的话尾,道:“话虽如此,旁人也就罢了,但是福晋却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总不能……”
胤禛叹道:“福晋……她却巴不得我一辈子不去后院才好。”
“啊?”贾环瞪大了眼:“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有不喜欢和丈夫亲近的妻子?难道……里面有什么狗血的剧情?
一瞬间,什么青梅竹马、乱鸳鸯、洞房惊情之类的词汇涌上心头。
胤禛如何不知道他想什么,叹道:“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却又比你像的还要复杂……福晋生弘晖的时候凶险异常,后来虽捡回来一条命,却一直……”似乎不知如何措辞,顿了顿道:“再不能生育,也不能同房……环儿你是聪明人,该想到上次那晚醒酒汤是何人送来的……若不是你提醒,我还以为只有她送来的东西会干净一些……”
昨日发生的事,他如何不记得?那晚醒酒汤里大多是补身的药,其中却有一味,并不伤身,甚至也算是补药,却会令男子在吃后的一段时间内不易让女人受孕……因为这种药并不会沉积在体内,所以就算诊脉也不会被人察觉。
贾环叹了一声,的确,这故事比他想像中要简单的多,里面的心机却又比他想象中又复杂的多。
却又不解道:“我知道有正妻会设法限制庶子的出生……但既然福晋没了生育能力,便不该……”像这种情况,应该会挑选听话的妾多生几个,放在自己跟前养吧?而且,为了限制庶子出生而把手脚做到自家男人身上的,他还从没见过呢。
胤禛道:“她将弘晖将眼珠子一样的疼,但偏偏弘晖先天不足,体弱多病,足七岁的孩子,看着和五六岁一样……她难免就会担心……”
贾环默然,皇家的事情,不是他能弄的懂的,皇子的后院,实在比普通的富贵人家要复杂的多,只看了冰山的一角已然让他头皮发麻,难怪胤禛不愿在后院呆呢。
心中对胤禛不由升起同情之心。
胤禛看了一眼他的反应,露出微笑,满意的转换话题道:“我方才又派了人去路上迎你的桑葚,让他们快马先送一些回来你吃。”
又道:“因我不爱吃水果心,院子里便也没备着这些东西,我已令高福儿取去了,其中有广州贡的甜橙,想来你是爱吃的。”
酸酸甜甜的水果是贾环的最爱,连连头道:“橙子我最爱吃!”
胤禛笑道:“莲子你最爱吃、桑葚你最爱吃、烤番薯你最爱吃、橙子你最爱吃……还有什么不是‘最’爱的吗?”
贾环想了许久,也没能排出个一二三来,哼道:“反正都是最爱!”
作者有话要:本章洗脑什么的……
不是故意黑四福晋,只是如果四福晋贤惠又大度什么,还喜欢胤禛的话,我自己都会受不了贾环和胤禛好……
既然定了他们的cp,其余什么的都只能炮灰啊!
之前有一个bug,按时间来算的话,年氏现在还没有嫁胤禛才对,之前不心让她出现了一次,现在去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