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发改委的处理文件——专门针对副主任周正刚的处分建议,邢娜万般无奈,只得打印出来正式行文,然后盖上了发改委的公章。
邢娜捏着红头文件,这可是发改委历史上的首次,主动以单位的名义提出对一个副主任的处分建议。邢娜苦笑道:“宋主任,这可咋办?文件一旦送出去报到县里去,那就不可挽回了,您看是不是再跟周主任通通气?”
宋秀文冷笑一声:“你说该咋办?他自己太过分,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这事其实也不能怨艾主任反弹,谁要是摊上这事,没准都会反弹——你想想看,人家毕竟是县委正式任命的一把手,年轻固然年轻,但资历浅不是被人欺负蔑视的理由,周正刚自己没点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人家的权威,现在骑虎难下也是正常的。”
邢娜苦笑:“宋主任,我知道这事周主任做得欠妥,但毕竟我们这都是内部矛盾,把内部矛盾激化扩散,闹到县里去,其实对艾主任也不好吧?”
宋秀文沉默了一下:“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邢娜无语。
这事的症结在于周正刚的态度。如果周正刚的态度不彻底转变,艾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艾零是发改委一把手,在一把手负责制的官场上,周正刚再强势都是副职,副职跟一把手对抗,即便最后胜出,对周正刚而言,也是一种失败,至少在县里的名声臭了。
宋秀文有点疲倦地摆摆手:“你别把问题留在自己这里,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你把文件拿给艾主任,看看艾主任怎么说。你是办公室主任,是下属,你不能违抗主要领导的安排,懂吗?”
“否则,无论将来结果怎样,你都会是牺牲品。”
邢娜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轻叹一声,转身拿着文件就走去进了艾零的办公室:“艾主任,文件好了,应该怎么处理?”
艾零淡然一笑:“每个部门发一份,然后存档一份,报县委、县政府和县纪委、县委组织部各一份。”
邢娜大吃一惊面色一变:“艾主任,这样报送,范围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艾零扫了邢娜一眼,冷冷道:“那你认为应该扩大到什么范围呢?”
邢娜陡然间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刚才无意中的一句话触犯到了艾零的忌讳。她赶紧赔笑道:“艾主任,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县纪委和县委组织部那边是不是可以先缓一缓,看看县委县府的处理态度?”
艾零挥挥手:“你直接报送就好了,剩下的问题我来处理!”
邢娜深深凝望了艾零一眼,见他面色冷漠气势凛然,心里咯噔一声,她突然意识到,刚到任的这位新领导其实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和风度翩翩,在他年轻谦逊的表象背后不知道蕴藏着多么强大的力量,这是一头下山的猛虎啊,可惜周正刚却把艾零当成了可以随便揉捏的山猫,这是周正刚最大的错误。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然后就闯了进来。此人身材不高,中等个头,圆脸浓眉头发略有谢顶,艾零只是扫了一眼,就猜测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非常强悍的周正刚副主任了”。
周正刚刚要说什么,艾零霍然起身怒声道:“你什么人?进我办公室不知道敲门打报告吗?”
周正刚冷笑不语,邢娜赶紧打着圆场:“艾主任,这位就是周正刚周主任!”
艾零面色冷峻:“谁也不行!进办公室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和教养——滚出去!”
艾零声色俱厉,瞬间爆发。
周正刚也是怒形于色,但自知理亏,却不得不咬牙切齿转身走出艾零办公室,又心有不甘地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就再次闯了进来,一把从邢娜手里夺过刚出的红头文件,扫了几眼,勃然爆发道;“邢娜,这是什么狗屁文件?这是谁的主意?”
周正刚几把就把文件撕得粉碎,然后顺手一扬,碎纸片就飘落在艾零的办公室内,散了一地。
周正刚斜眼怒视着艾零:“艾主任,你什么意思?我在外忙着谈项目,不就是一个屁会没来得及参加吗?你竟然擅自利用职权,要给我处分?你凭什么?谁给了你这种作威作福的权力?”
艾零冷笑:“是我在发改委作威作福吗?我到任到现在为止,已经十天了,我连见你一个副主任的面都这么艰难!你很忙吗?你忙什么项目?你再忙,也不能对抗组织,我再三征求你的意见,要按照你的时间来安排办公会,可你呢?桀骜不驯,傲慢无礼。你对我个人怎么样,我懒得跟你计较,但你对抗组织的行为,无组织无纪律,我认为你已经失去了继续担任发改委副主任的基本条件,我会向县委建议,免除你的职务!”
周正刚冷笑,扬手指着艾零:“就凭你?”
艾零点点头:“就凭我!”
周正刚纵声狂笑。
两人这边的动静很大,自然惊动了发改委所有的办公人员,很多科员都跑到走廊上窥探动静看热闹。
终于掐起来了,看看到底是谁最后胜出吧。艾零胜出,发改委立足成功,工作继续开展。艾零失败,最后灰溜溜离开的就是艾零。或者即便留下继续担任一把手,那也永远被周正刚所挟持掣肘。
艾零突然俯身下去,一张碎片一张碎片的捡拾,然后装入一个透明的文件袋,又面向邢娜要了一份文件:“邢娜,我去县委送文件,剩下的县政府、县纪委和县委组织部你去送!我跟你讲清楚,如果文件报送不到,你这个办公室主任就不用干了,我艾某人宁肯这个发改委主任不做,我也要从严从重处理你!”
艾零的声音冷漠如刀,没有半点感情的含量。
邢娜倒吸了一口凉气,她能听得出艾零声音中潜藏的愤怒和杀机。
艾零转身走去:“我亲自去找找郭书记,我倒是要问问郭书记,这种地痞流氓作风,难道就可以漠视不管吗?继续容许这种蛀虫和害群之马留在发改委,那简直就是发改委的耻辱!”
周正刚狂笑不语,丝毫不惧。
他自信跟郭海的关系亲密,最近更是得到了某种暗示和承诺。而近日之种种所为,未尝就没有郭海暗示的影子在内。
但他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郭海是暗示他可以制衡一下艾零,避免艾零完全控制住发改委,但郭海却没有让他如此不讲规则和规矩,公开挑衅一个一把手的权威。
周正刚也没有料到艾零不是恫吓更不是虚张声势。艾零不但竟然真的去了县委,而且还直接进了县委书记郭海的办公室,还当着新任且头一天刚来履新的县长——原市政府副秘书长陈稳的面,轻描淡写地把被周正刚撕碎的文件碎片和文件原件,都放在了郭海的案头上。
郭海眉头一皱:“小艾,你这是什么意思?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陈县长,刚刚忙完市里的工作,今天头一天来县里,我们俩正在谈工作,你小子就闯了进来!老陈,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原来青石乡的乡长艾零,现在调整在了县发改委干一把手。”
陈稳眼前一亮:“呵呵,原来你就是艾零啊,我可是久仰大名了!”
艾零赶紧恭谨地向陈稳问好。
陈稳的话其实也不是太夸张。因为省委组织部将青石乡作为基层工作联系点和扶贫工作帮扶点的事儿,艾零在市里还是有点知名度的。
当然,陈稳之所以对艾零印象很少,主要还是因为冯家和市委组织部长兰宁祥。
冯家未来的准孙女婿,兰宁祥赞不绝口的小神医,这足以让陈稳对艾零高看一样了。
当然这些话陈稳是断然不会当着郭海的面说出口的。
陈稳笑:“小艾主任,你找郭书记有事?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艾零连连摆手:“不不,陈县长,郭书记,事情是这样……”
艾零简单把自己到任县发改委之后的经历说了说,着重说了周正刚的恶劣态度。郭海眉头紧蹙:“发改委这个周正刚,过去也不是个刺头,怎么会这样?小艾,你会不会有点过于敏感了?再说这顶多是你们之间的一点误会和小矛盾,你捅到我这里来,不妥!”
陈稳笑而不语。他刚来,对县里的局势不熟悉,不能妄动和胡乱讲话表态。
艾零眼眸中掠过一丝愤怒,他故作怒形于色情绪激动起来:“郭书记,这不是误会和小矛盾!这是县委和组织权威被蔑视被践踏的表现!我到任十天,他一个副主任该有多忙,才能不来见我一面?我开会,再三问他的时间安排,可他公然不来参会,还在电话中对我极尽羞辱。郭书记,我没有闹情绪,只是我觉得县发改委的水太深,我个人呢资历浅薄,实在是不合适继续在发改委工作,还请县委调整我的工作,我愿意把岗位让给这位周正刚同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