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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法师 尼罗 4915 2024-11-16 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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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低头去看,就见地上一排三只小抽屉,里面全是乱糟糟的花红柳绿,毫无秩序可言。而赛维则是恍然大悟,低声对无心解释道:“小夹子是镀金的,应该和珠子放在一起。”

  原来二姨太有个特点,就是很爱自作主张的为物品分类,分了类,就要各归各类。一类的东西邋里邋遢混在一起,看不出整洁,但是她就感觉顺眼舒服。

  胜伊继续翻检,赛维继续满床爬,无心又望向了梳妆镜框上的黑迹。伸手摸了摸镜子后,他没摸出什么,于是下意识的又向右侧望去。胜伊和赛维忙着,也无暇去注意他。

  良久过后,赛维把被褥都快捏熟了。一无所获的跪坐着,她叹了口气,刚要说话,不料床下忽然传出“笃”的一声。

  她吓了一跳,胜伊也停了动作。随即床下又起了低低的敲击声音,和敲击一起响起来的,是无心的声音:“床板下面,有东西!”

  赛维连忙跳下了床,蹲在地上一掀曳地的床单,很惊讶的发现无心不知何时钻了进去,此刻正长条条的躺在黑暗中。

  床是铁架子床,铺着木头床板,床板上又放了弹簧垫子。无心从床板与铁架之间的缝隙中,抽出了一张折好的白纸。

  顶着头上一缕灰尘爬出来,他把白纸对着姐弟一晃。而赛维手快,一把夺过了展开,胜伊伸头一瞧,紧接着却是一愣:“什么东西?”

  赛维把纸递给了无心,无心看过,也是莫名其妙——纸片本身只有巴掌大,上面寥寥几笔,依稀画出了一座小山,山上有个亭子,亭子中央又画了个很重的圈。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无心看了又看,实在是摸不清头脑。赛维也嘀咕道:“画的是哪里呢?”

  胜伊答道:“反正娘多少年没出过城了,如果真是写实画,也不会远。”

  赛维夺过纸片又看了看,然后对着面前二人竖起一根手指,见神见鬼的轻声说道:“我知道了!的确不远,我们走到画上的地方,也要不了几十分钟。”

  不等二人发问,她诡谲一笑,又一抖手中的纸片:“它不就是我们家的后花园吗?”

  马宅的后花园,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和马宅一样,都是马老爷之父的成绩。赛维和胜伊对于祖父,印象都不深刻,只知道祖父白手起家,很是厉害。后花园的面积,抵得上一个小公园,里面风景全是人工堆砌,倒也有山有水,有花有林。此刻虽然入了秋,但园内景致还是颇有看头;只是马家人都看惯了,看不出美来,甚至会懒得去。

  赛维和胜伊再迷茫,也看出问题了。三人挤到床上,开始嘁嘁喳喳的谈话。赛维说道:“肯定是娘画的,看看,用的还是眉笔。”

  胜伊思忖着说道:“是不是娘出了什么事,提前想要逃,没逃成?她不许我们回家,是不是因为家里不太平?”

  赛维垂下了头:“我们家能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内战罢了。”她把纸片往床上一放:“除非是亭子出了问题,我们家要闹分裂,内战变成外战。”

  胜伊冷笑一声:“瘸子不是已经分裂出去了吗?”

  赛维答道:“你当五姨娘八姨娘是老实的?别看老四老五年纪小,也都诡着呢!爸爸是个火药桶的脾气,我都懒得瞧他,五姨娘八姨娘能和他真有感情?”

  姐弟两个把家中上下批判了一场,批判过后,毫无结论。无心由着他们说,等他们说过瘾了,才把话题转向正途。马英豪在家,总像是家里有个主人;于是他们决定等马英豪回天津之后,便去花园亭子里实地的侦查一番。

  如此过了两天,马英豪见家中平定,果然就要回天津去。弟弟妹妹们对他都有几分顾忌,听说他要走,纷纷表示好走不送。

  马家早在祖父一辈,就和日本人有交情。马老爷是日本人的官,马英豪也是吃日本人的饭,并且是各吃各的,不是一派。抗日战争进行了六年,越打越是不分胜负,马老爷趁机得了滔天的权势;马英豪比不得父亲的本领,但在天津也很吃得开。

  乘坐汽车离北京到天津,他在一个明媚的秋日下午回了家。天津的马公馆,是一处平淡无奇的小洋楼,位置和样式都过分的平淡了,简直不称他的财富和身份。

  五年前大少奶奶和他离了婚,所以家中如今就是他一条光棍。他拖着从小瘸到大的右腿,一步一晃的走入楼内。

  在小客厅里坐下来喘了几口气,他喝了一杯热茶,然后拄着手杖站起身,楼内没有正经仆人,此刻跟在他身边的,是个用久了的半老头子。老头子跟了他几步,见他始终是没吩咐,就也退下了。

  马英豪一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摸出一串白铜钥匙。在走廊尽头的一扇小门前停了脚步,他低下头,找出一枚钥匙开了房门。

  开门进房之后,房门随即就又被关上了,“咔哒”一声,暗锁合了个严丝合缝。伸手一扯门旁的灯绳,天花板上垂下的电灯泡立刻放了光明。房间应该本是间储藏室,连窗户都没有,但是也没有杂物,只靠墙摆着一只硕大无朋的大玻璃缸。细铁管子穿透天花板,沿着墙角从二楼走下来,拐着弯的探入玻璃缸内,是一套颇为丑陋的自动换水装置。

  房内弥漫着憋闷的咸腥气息,因为半面墙大的玻璃缸中蓄满海水。十几条斑斓海蛇游曳其中,姿态是极度的灵活。

  马英豪自己不灵活,所以很愿意欣赏海蛇的灵活。定定的望着大玻璃缸,他足足发了半个多小时的呆。玻璃缸的正中央竖起一丛乱七八糟的钢管,充当陆地。一条海蛇孤立无援的盘在上面,昂着尖细的小脑袋,倒是和他对视了一阵。

  马英豪不是玩物丧志的人,看够了他的宠物之后,他转身走到玻璃缸对面的墙角。墙角地面上铺着一米见方的铁板,一边带着合页,像是地窖的铁门,门边还带着把手和锁头。他俯身打开锁头,然后握紧把手,用力把小铁门掀了开来。

  铁门之下,黑洞洞的深不可测。阴凉的空气扑上来,带着霉味,直冲鼻子。马英豪慢慢蹲稳当了,伸手进去在门边摸摸索索,终于摸到电灯开关一摁,地下立刻隐隐有了微光。

  轻车熟路的伸下一条腿去,他踩住了下面一级一级的铁制楼梯。身体随着步伐缓缓向下沉入,原来下方正是一层地下室。

  地下室的正中央地面上,依然是盖着一层铁板。然而和上一层铁门不同,这层铁板虽然也是合页锁头俱全,但是面积更大,而且铁板上面开了个两尺见方的整齐风口。风口焊着一排粗实铁条,让人想起监狱。

  手杖重重的杵上脚下铁板,发出一声闷响。马英豪静立不动,就听下方的空间里由远及近,起了一串铃铛声响。恶臭污秽的气息越来越重了,他摸出一条手帕,忍无可忍的掩了口鼻。

  藉着微弱的灯光,他垂下眼帘,就见一张苍白肮脏的面孔缓缓升近风口。面孔微微偏着,乱发之中,露出一只蔚蓝的眼睛。

  84白琉璃

  马英豪一手用手帕堵着口鼻,一手把手杖伸进风口的铁栅栏里。手杖一端拨开门下面孔上的乱发,他闷声闷气的问道:“有结果了吗?”

  幽闭空间中似乎响起了隐隐的毒蛇吐信之声,嘶嘶的似有似无,不走耳朵,沿着人的汗毛孔往里钻,一直刺激到神经上去。蔚蓝的眼睛隐没进了黑暗,另一只眼睛露在了昏暗光中——大概本来也该是蔚蓝色的,然而瞳孔里面生了一层雾蒙蒙的白膜,至于到底瞎没瞎,马英豪就不知道了。

  马英豪不知道,旁人也是一样的不知道。他是马英豪的日本朋友从西康带回来的。

  马英豪有很多日本朋友,其中有一位名叫小柳治的军官,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和他已经有了超过十年的友谊。小柳治在几年之前,曾经秘密潜入过西康。在西康,他从一群秃鹰口中救下了一个奄奄一息的怪人。

  怪人看起来似乎还是青年的面貌,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和肮脏。裹着层层动物毛皮蜷在一片空场上,他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座臃肿的尸堆。秃鹰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张开翅膀盘旋在上空,而他微微低着头,从纠结的长发中露出了很清秀的尖下巴与薄嘴唇。

  他的怪异形象,还不足以让负有重任的小柳治出手相救;小柳治之所以在他身边停了脚步,是因为听见他在用日本话喃喃自语,一岁如何如何,两岁如何如何,仿佛是在讲述谁的生平。

  小柳治以为自己是遇见了落难的同胞,于是决定救他一命,带他离开西康,不料返程刚刚走到一半,小柳治就把肠子给悔青了。

  怪人很少说话,并且永远裹着他的兽皮。兽皮的边缘还带着干黏的紫黑血肉,可见根本没有经过硝制,似乎是从野兽身上活剥下来之后,就被他直接披到了身上。兽皮下面偶尔可见他的衣裳——是一件看不出本质的藏袍,之所以看不出本质,并不是因为料子异常,而是因为肮脏。

  没有人能够摆布得了他,他把得到的一切食物都藏进了他的兽皮下面,所以甚至没有人见他吃过喝过。小柳治渐渐发现他会说好几种语言,包括中国话,很可能只是个杂种,和自己的祖国毫无关系。小柳治想要把他抛弃,在动手的前一天夜里,他照例忍着嫌恶去和怪人搭讪,怪人缩在他的长发与毛皮里,却是意外的说了一句中国话。

  他说:“我是白琉璃。”

  小柳治登时大惊失色——白琉璃是西康地区近五年来,最恶名昭彰的巫师。他仿佛是从天而降,作恶多端之后又无端消失。在传说中,他已经死了。

  小柳治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处置一个活魔鬼,于是白琉璃在到达天津后不久,就被投入了一间最隐蔽的监狱里。

  谁也不肯接收他,他成了没人管理的怪物,直到马英豪听说了他的存在。使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马英豪把他运到了自家。

  对于一切异类,马英豪都很感兴趣;况且白琉璃并非只是简单的异类而已。而白琉璃还挺讲道理,吃着他的,喝着他的,也就真听他的。马英豪已经暗暗养了他一年,但是确定他不会伤害自己,还是在一个月之前。

  弯腰打开锁头,马英豪掀开铁门,下方又有几级铁梯。他险伶伶的走下去,同时忍着越发浓重的恶臭说道:“我不想再等了,还有,你的铁针丢了。”

  角落里盘踞着一团黑影,依稀发出轻轻的铃铛声。铃铛是马英豪亲自系在白琉璃脖子上的,因为地下室灯光昏暗,他时常看不出对方的所在,声音利于他的寻觅。本来没有在地下室再挖地下室的道理,但是白琉璃需要,白琉璃的眼睛,浑浊的加上清澈的,已经全不能见光了。巫术的反噬几乎彻底摧毁了他,他牺牲了他儿子的性命使自己苟延残喘,直到获救。

  他很爱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一直被他藏在怀里。蜷缩在潮湿的地下室一角,他闭着眼睛垂下头,硬着舌头说道:“是的,丢了,我知道。”

  马英豪已经渐渐习惯了此地的空气,所以放下了手中的手帕:“一切都是按照计划来进行的,可是很奇怪,事后我没能找到铁针。时间我算得很准确,绝没有差错。”

  白琉璃的右臂软软垂在一侧,低头答道:“有人提前拔了针,散出了一魂一魄。”

  马英豪皱起了眉毛:“魂魄不全,怎么办?”

  白琉璃抬起左手,摸进怀里:“我试一下。”

  然后他掏出了一只小小的人皮鼓,摆在了地上。左手指尖轻轻一叩鼓面,发出“怦”的一声,竟然类似心跳。随着鼓声响起,他的右臂猛然一颤,仿佛皮肉中没有骨骼,而是藏了活物。

  马英豪并未畏惧。用雪白的手帕重新堵住口鼻,他冷静的观看白琉璃做法。

  白琉璃是墙角里最肮脏最污秽的一堆,只有不断在鼓面跳跃的手指,表明一堆皮子里面有个活人。鼓声时急时缓,他的右臂也随之剧烈的抽搐痉挛。忽然神情痛苦的一仰头,他抬起右臂狠狠抽向墙壁。掩在胸前的兽皮松开了,一样东西骨碌碌的滚出来老远。马英豪不动声色的向下扫了一眼,然后立刻权当不见。

  东西能有一尺多长,是具死婴。尸首经过了特殊的炮制,没有腐烂,也没有干枯。在上方透下来的电灯光中,它周身逸出鲜红的雾气,小小的面孔上,一双眼睛鼓凸着紧闭了,口鼻却是受了损毁,被人用黑线缝成了扭曲的一团,像个粗制滥造的娃娃。

  正当此时,白琉璃已经停了动作。左手捏住右手中指,一根铁针从指甲缝中慢慢伸出。随着铁针一起出来的,是滴滴答答的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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