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
读过书的李长青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眼看着距离光明世界就剩最后几里的路程,他心中的不甘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李哥!不干我事!是薛愣子不说人话!”矮小的王麻子率先在李长青耳旁叫起了屈,而一旁被称作“薛愣子”的矮壮青年仍鼓着双牛眼,一副想要打人的模样。
在劳工营里两人本就有些不对付,八字犯冲,成天口角。
到了此时却是积习难改。
“要打到了法国人那边再打,现在都把嘴给老子封上!!!”李长青低声厉斥,“咱们是逃营,要是被那些英国佬抓住了,不死也得脱层平!你们自己找死,不要拉上我!”
被李长青这么一骂,两人这才想起了当下的处境,登时都不再言语。
见状,心中暗骂的李长青重新伏下身子,紧贴战壕侧壁,头也不回地低喝了一声“跟上”后,率先向着目的地奔去。
薛愣子跟王麻子两人互看一眼,同时冷哼了一声后,紧紧缀到李长青的身后,追随着前者的步伐。
似乎是幸运女神眷顾,三人一路顺利地接近了英国军营边缘,距那隔离的铁丝网不过一百米距离。对面,法国军营的铁栅栏赫然在望。
蓦地,李长青紧张的低喝声响起:“停下!”
身后的两人闻声停下了脚步,却听前方的李长青恨声低语:“这帮该死的英国佬!竟然养了狗!!!”
两人顺着李长青的视线望去,借着月光,发现一只差不多小牛犊子大小的大黑狗赫然趴伏在铁丝网前的空地上,其上贴心的用木板盖了座小窝…
“妈的,狗都单独有个小窝,英国佬让我们住几十个人的大通铺!”王麻子见状低声骂骂咧咧起来。
李长青恨恨地垂下了头,扭身向原路回返。
“李哥,你干啥?”薛愣子尚没弄明白状况,被身旁王麻子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上。
“傻蛋!回去了!你上去能咬得过狗?”
未待薛愣子反应过来,王麻子快步跟上了前方李长青的身影。
稍倾…
“王麻子,我日你娘!”
勃然大怒的薛愣子摸着后脑勺,快步向前方追去。
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战壕中…
翌日,天还没亮,尖锐的哨子声便在营地里响了起来。
“快点起床!!!猪猡们!!!开始干活了!!!”
“快点!别像个小BABY似的赖床!!!”
“穿好你们的工服,拿好工具!马上出发!敌人就要达到战场了!”
……
英国监工那令人厌恶的声音贯入脑海,让入睡不久的李长青烦躁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敢不起来,英国监工手上的皮鞭可不是吃素的。
那是抽死过人的!
因为同伴被虐待至死,劳工们曾经集体抗议,却遭到了英国士兵的血腥镇压,死掉4个人后,他们集体妥协了。
毕竟是出来挣钱的,不是来拼命的。只要听话,就不会挨皮鞭…
没想到,自从抗议被镇压后,英国佬越发地变本加厉,随意延长工时与克扣工资是家常便饭,甚至让他们代替后勤兵的角色,开赴战斗激烈的前线去运输弹药。
那可是走三步挨一个炸弹的前线战场啊!
会死人的!!!
漂洋过海来到异国他乡,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已,华工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替这些洋鬼子卖命打仗。签的只是劳务合同而已,凭什么让他们上前线!!!
可令人绝望的是,寄回给国内政府的举报信,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而向英国政府的抗议,得到的,只是英国监工们更为频繁的嗤笑怒骂与殴打…
至于招募华工来欧的惠民公司,华工们则根本无从联系…
李长青强打着精神,从通铺上坐起,昨夜回来得太晚,他是和衣睡的,因此不用再穿衣,套上布鞋,从床底掏出铁铲,便向宿舍外跑去。
是的,他是跑着出去的。因为,如果不是跑着的话…
“啪!!!”
响亮的皮鞭声在宿舍里响起,与之相伴的,还有夹杂着方言的叫骂:
“日你娘的狗东西!用鞭子抽你爷爷!疼死你爷爷我了诶!!!”
薛愣子骂着英国人听不懂的方言,捂着脑袋从宿舍里蹿了出来。
英国人对劳工营采取的是军事化管理,行动稍微迟缓点,便会挨打。为人有些憨傻的薛愣子,愣是“屡教不改”,每天挨一两鞭子,已是家常便饭。
不过今天,一向机灵的王麻子,破天荒地也挨了鞭子。
昨夜睡得太迟,加之睡前薛愣子的一阵胖揍,王麻子早起状态不佳,思维动作都有些迟缓,稍微在床上磨蹭了下,英国监工那仿佛长了眼睛的鞭子就从天而降,与他瘦小的身躯做了亲密接触。
“娘希匹咧!!!”王麻子嘶着凉气,滚落床下,屁滚尿流地披着衣服便跑,被又一鞭子抽了回来!
“穿上你的鞋!你个屎一样的家伙!”
英国监工恶狠狠的话,不懂英文的王麻子没听懂,但他能猜到那不是什么好话,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上次被鞭子抽死的那名华工就是他的邻铺,他是亲眼看着其最终反抗后是什么下场。
所以,瑟瑟发抖地王麻子当即跪了下来,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了头。比起小命,尊严什么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玩意。
英国监工再次举起的鞭子放了下来,宿舍里响起了他猖狂的笑声。
“真是低等下贱的黄皮猴子啊!膝盖骨都是黄泥捏的吧?”
穿着皮靴的大脚蹬在了地上跪着的王麻子大腿处,将他整个人都蹬倒在地,然后,这位粗鲁的英国大汉大笑着从其身上跨过,走向了下一个通铺。
自觉死里逃生的王麻子长舒一口气,麻溜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后,提着铲子出了劳工宿舍的帐篷。
帐篷外,尖利的哨声此起彼伏,华工们排成长龙,如同一群群黑黝黝的工兵蚁,在蚁后的命令下,或麻木或服从地奔向了近在咫尺的战壕。
这座血腥的绞肉场,经过一晚上的打烊歇息后,再次开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