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兰鄂洛木河的河面上,被炸开的冰层已经再次上冻,但是因为厚度不足,暂时还不能走人。
在苏军被炸坏的铁桥基础上,绿脚兵搭建了一座新的浮桥,源源不断的民夫推着独轮车,从这里迈出了国境线。
桥西突然出现了一支小小的队伍,十几个人,中间还抬着一副担架。看这个阵势,受伤的应该是个大官,民夫们纷纷让到一旁,给担架队让路。
“咦?怎么是个老毛子?白俄吗?”眼尖的已经发现不对,担架上半躺半坐的,分明是个大鼻子的苏联人。
“不是,这家伙是苏联的大官,第21步兵师的师长。”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战士,口气中不无炫耀。
“师长?我的老天!那得是个将军呀!”民夫们轰得一声围拢上前,争先恐后想要看个稀奇。
“都让开,都让开,这个老毛子师长身上有伤,耽误了你们吃罪不起……”
在士兵的吆喝下,民夫们向后退了几步,但仍然盯着安启诺夫上下打量,目光中充满好奇。
安启诺夫听不懂这些中国人在说什么,胸口的伤口又疼得厉害,就这么摇摇晃晃任由中国人抬着。
在冰天雪地里躲了两天,最后走投无路选择自尽,偏偏又没有打中心脏,以至于当了中国人的俘虏。这几天折腾下来,安启诺夫的精气神都已耗尽,没有能力反抗了。
突然。一阵隆隆的引擎声在耳边响起,安启诺夫奋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支长长的车队,足有三十多辆,上面坐满了全副武装的中国士兵!
天哪,中国人坐着汽车去打仗!
安启诺夫心中猛的一惊,这曾是他的梦想。没想到中国人首先做到了,这其中蕴含的意义非常重大,在冰天雪地的雪原上。有了汽车机动能力就增加了好几倍,中国人可以选择的战术就更多了。
三十多辆汽车,上面足有两千名士兵。他们这是要去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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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图哈切夫斯基尚未到达,布柳赫尔仍然暂时代理远东集团军的司令员,指挥作战。
对这个短暂的缓冲时间,布柳赫尔非常珍惜,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能够创造奇迹,就能挽回自己的军事生涯。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许是两天,也许是一天,就看中国人会不会上钩了。
令布柳赫尔失望的是。中队没有按照他的预想行动。
不动如山,动如雷霆。
面对苏军薄弱的防线,绿脚兵以摧枯拉朽般的攻势将其粉碎,然后沿着突破大步向前挺进。张延枢部、梁忠甲部等友军跟在后面,甩开苏军第35步兵师这个诱饵。强渡达兰鄂洛木河,快速进入苏联境内。
被避实就虚晃了一下,布柳赫尔的妙计没有成功,只好紧急收缩兵力,准备在阿巴该图和大乌里节节抵抗,以消耗中队的进攻力量。
但前线传来的情报再次出乎意料。中队的推进速度非常快,先头部队乘坐坦克和汽车直杀克拉斯诺卡缅斯克,经过一个小时的激烈战斗,占领这座兵力薄弱的边境城市。
克城在大乌里后方数十公里,是个五六万人口的小城。苏军前几天还在猛烈进攻,没想到这里会变成战场,以至于被中队轻易攻克,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中国人占领克城之后,拦腰斩断了赤塔到大乌里的铁路交通,数万苏军赖以生存的补给线被截断,中国人迂回到了侧翼后方,苏军却仍然阵型散乱,无法组织有力的反击。…,
一时之间,还散布在达兰鄂洛木河两岸的苏军纷纷撤退,指挥调度陷入混乱,中队却抱成一团,如狼群般不断分割包围小股苏军,一个团,一个营地加以歼灭……
面对中国人咄咄逼人的攻势,克林姆林宫的主人终于失去了耐心,斯大林当天晚间发来急电,解除了布柳赫尔的指挥权,临时指派伏罗希洛夫担负领导责任。
不过斯大林非常清楚,伏罗希洛夫只是一条咬人的恶狗,难以担负指挥中东路战争的重担,真正能力挽狂澜的,还得看列宁格勒军区司令员图哈切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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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西伯利亚上空密布着厚厚的彤云,预示着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空旷的雪原上寂静无声,只有北风吹过原始森林的树梢,发出阵阵尖利的呼啸。
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单调沉闷的引擎声,一架军用飞机从云端穿过,向着东北方向飞去。
“图哈切夫斯基同志,刚刚飞过赤塔,再有半个小时就要到大乌里了。”说话的是苏维埃外务委员会委员,斯曼诺夫斯基。与别的苏维埃官员不同,他没有穿着流行的列宁服,而是一身得体的西装,带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风度翩翩。
“是的,我们该说再见了。”图哈切夫斯基合上厚厚的卷宗,表情异常的严肃。
“怎么?前线的战事非常被动吗?”插话的是梅里尼可夫,驻哈尔滨俄国总领事。
他和斯曼诺夫斯基要去伯力城,和东北当局的代表会面,如果苏军在战场上太过被动,被谈判极为不利。
面对两个文职官员,战场形势三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图哈切夫斯基默默地点了点头,在脑海中梳理着刚刚看到的各种军报。
在西线二次战役中,中国人动员了社会各阶层的力量,展现出高度的组织能力,并采用了许多全新的战术战法,有效地克制了苏军的装备优势。
自从中国人渡过达兰鄂洛木河,就采用车轮战术不断冲击、包抄、歼灭小股苏军部队。积少成多之下,反而累积了一个惊人的数字,苏军阵亡、受伤、被俘、失踪的总数将近一万人,等于被整整歼灭了一个师。
尤其麻烦的是,中国人在克城车站缴获了两辆运送物资的火车,并改装成全副武装的铁甲列车,今天中午时分。中国人的铁甲列车一路北进,直到距离赤塔市三十公里的地方才掉头拐了回去。
赤塔市内已经处于紧急戒严之中,所有政府机关和工厂学校停工停课。准备迁移撤退,普通民众更是蜂拥出城逃离战火,大批市民拥堵在赤塔火车站中。
一州首府受到威胁。伏罗希洛夫急于援助,因此停止必要的集结调整,将前线撤下来的兵力逐节投入克城方向。
图哈切夫斯基敏锐地看出其中的危险,西线二次战役的结果充分说明,这支绿脚兵与以往的中队完全不同,不能用固有成见来看待,幻想在英勇的苏联红军冲击之下,中国人就会一击而溃,最后却只会害了自己。
不过没关系,自己这次带着斯大林同志的最高指示。很快就能纠正伏罗希洛夫的错误。剩下的事情也很简单,收拢败局,尽快停火以结束战争。
在图哈切夫斯基心中,还是感到一丝浓重的遗憾,自己上任的太晚。已经无法挽回败局,西线二次战役已经彻底失败了。…,
斯大林交给自己的,是一个替人擦屁股的脏活,如何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创造奇迹,图哈切夫斯基绞尽脑汁却一无所获,和两名外交官聊上几句。反而感到一阵轻松。
“外务委员同志,领事同志,中国不是已经统一了吗?为什么我们要和东北当局谈判?”
中东路战争开始之后,苏联和中国南京政府一直在打口水战,甚至把官司打到了国联,唇枪舌战这么多天,怎么突然又绕开了南京政府?
(二十世纪20年代中期以后,西方国家渐渐转变了对苏联的态度,国联本来一直排斥苏联,也开始和苏联建立各种联系接触。)
“南京政府方面的态度很强硬,对东北的控制力也很差,我们的对手是张学良,当然要和东北当局谈判。”斯曼诺夫斯基推推眼镜答道:“我们会先和张学良达成一个停火协定,然后在进行正式的外交谈判,张学良那个时候通知南京政府就可以了。”
“是这样啊。”
图哈切夫斯基点了点头,沉吟了一下说道:“我想提出一个请求,如果进入正式谈判,我希望能加入代表团。”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支中队都是值得尊敬和学习的对手,图哈切夫斯基希望亲眼去看一看。
斯曼诺夫斯基不由得一愣:“这个,我无权同意……”
“我会向斯大林同志提出申请的,只请外务委员会配合一下。”图哈切夫斯基的态度很坚决。
“好的,这个没有问题。”斯曼诺夫斯基的神态轻松了下来,又叮嘱道:“司令员同志,你在大乌里的担子可不轻呀,停火之前一定要争取最有利的态势,为外交谈判创造条件。”
图哈切夫斯基刚刚点了点头,梅里尼可夫又插话问道:“司令员同志,赤塔会失守吗?”
赤塔如果失守,就没有继续谈判的必要了,说什么都要调集全国之力,和中国人决一死战,哪怕为此经济倒退十年,也在所不惜。
“不可能,完全不可能。”图哈切夫斯基的声音很坚定:“中国人只是在虚张声势,赤塔距离克城将近500公里,他们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不是控制了铁路吗?一天时间就能打到赤塔。”梅里尼可夫不依不饶地追问。
“不可能的。”图哈切夫斯基回答的很简洁,没有多做解释。
以中国人的能力,以11月末的寒冷天气,以敌人有限的兵力,都决定他们不可能攻克赤塔,500公里的战略纵深,就是赤塔最好的防线。
在图哈切夫斯基心中,还盼望中队大举进攻赤塔,他们本来就是孤军深入,如果再把战线无限拉长。甚至不用苏军出动,这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雪就能将其打败。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请报上说,中队的指挥官叫肖林,这个人在二次战役中表现的非常精明,甚至可以说老辣成熟,当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等等吧。等我在大乌里稳住阵脚,一定要去伯力城会会这个肖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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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胡蝶正当行。
温柔乡是英雄冢。哪管东师入沈阳。
这是旧时空中马君武在“九一八事变”后写下的诗作,用来形容中东路战争中的张学良,最为恰当不过。
父亲去世的悲痛渐渐被时间冲淡。少帅又陷入了裘马声色的糜烂生活中,一边忙着和赵四小姐搞婚外恋,一边忙着注射吗啡代替鸦片,在这种情况下又豪情冲天地决定对苏作战,稍有见识的人都不看好这一战的结果。…,
但他们算漏了一件事,算漏了一个人,少帅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重用肖林,几乎是登台拜将,调来数万绿脚兵。一举扭转了战局。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奉天帅府小青楼中还是一片静寂,张学良此刻还没有起身,所有人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扰了他的好梦。
张学良其实已经起来了。不过,他正在……
卧室的房门紧闭,屋中却是烟雾缭绕,一个烟泡堪堪抽完,张学良放下烟枪,心满意足地长长吁出一口气。
“汉公。感觉怎么样?还是抽大烟比较合适吧,吗啡太伤身体了。”说话的是黑龙江政务厅长蔡运生,以他的年龄,如此称呼张学良实在有伏低做小拍马屁的嫌疑,但偏偏他却显得如此自然,令人生不出半点反感。
看到张学良放下烟枪,他连忙接过来,又挑起一个烧好的烟泡对了上去。
“不抽了,不抽了。老蔡,咱们说正事。”
张学良从桌上拿起一盒美国骆驼,撕开递给蔡运生一支:“这次和苏联人谈判,一定要寸土必争,前线将士流血拼命换来的胜利,谈判桌上一定要对得起他们呀!”
“明白。不过……这个尺度如何把握?”
领导有交待,蔡运生毫不犹豫先应了下来,然后才发现张学良的话太过隐晦,不好把握。如果是别的事情,他自然直接交待下去,让手下人做到极致就好,但是这次和苏联人谈判不同,他是张学良的首席私人代表,责无旁贷,推无可推。
不行,还得问个清楚,哪怕惹得张学良不高兴,也比办砸了差事强太多。
“苏联人已经撑不住了,咱们的条件决不能低了。”刚刚抽完大眼,张学良消瘦蜡黄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精神头也足了,赤脚腾的跳下地,在烧得热烘烘的地砖上走来走去。
“嗯,当初列宁还活着的时候,亲口答应废除沙俄时代一切不平等条约,新疆的事情我不管,外蒙也是民国后的事情,但是东北这疙瘩就有几十万平方公里,从海参崴到外兴安岭,这片地方你都给我要回来!”
看着张学良满脸兴奋的神色,蔡运生不由得暗暗叫苦,这位爷可真是异想天开,也不想想那个斯大林是好说话的?
都是那个肖林闹得,在前线连着打了几个大胜仗,少帅觉得老毛子很好对付,准备当一回收复国土的民族英雄。
“汉公,这个难度恐怕不小,苏联人刚刚修建了西伯利亚大铁路,在远东投入很大,肯定不会放弃。”
张学良将烟头啪地弹进痰盂:“不放弃?不放弃就接着打呗,无所谓的事情。”
战场上打了胜仗,张学良的底气十足。
“汉公,我是做民政工作的,最了解经济方面的问题。自从和苏联人开战之后,咱们的奉票一日三跌,已经跌到了年初的十分之一,再这么打下去,经济上也坚持不住了呀!”害怕在谈判中背雷,蔡运生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张学良。
“哎,打仗就是打钱呀!”张学良还没从兴奋中冷静下来,一挥手说道:“没关系,南京方面答应的200万元经费很快就要到了,有这笔钱撑着,足够和老妈子打到过年。”
如果能收复《尼布楚条约》之后的大片失地,张学良仿佛已经看到欢呼的人群,舆论的称赞,史书的记载……赌上这么一把,值得!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蔡运生接着劝道:“汉公,咱们和苏联人在前面死战,要小心日本人渔翁得利呀!”
“这个……”张学良一时无话。
中东路事件爆发后,日本人一直蠢蠢欲动。关东军一方面不准中队由南满铁路北运,一方面派出关东军参谋长板垣征四郎和关东军主任参谋石原莞尔等组织“参谋旅行”,一行赶到哈尔滨,刺探中东路之战的虚实。
更为严重的是,绿脚兵情报部门送来一份报告,石原莞尔起草了一份《关东军占领满蒙计划》。对中东路之战“异常侧目”。这些天关东军异动频频,驻长春第三十八联队部并第二大队日夜进行实弹演习,抽调200万元的资金修建营房和陆军医院,准备再从本土调集一万部队充实关东军。
这是要干什么?蔡运生说的不错,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日本人打的如意算盘,想等中苏双方精疲力尽后趁机下手。现在连奉天的卫戍部队都调到了前线,如果关东军突然暴起发难,恐怕立即酿成大祸。
“想想看,我再想想看。”
意识到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张学良终于冷静下来……(..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