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传承之意飞絮引悲路遇紫钏
滴水可以成河,米粒可以成箩。穆连榕沉下心来,耐心学习,蓝君逸亦是倾囊相授。仿佛这样做,完成方回春心中的盼望,心中的愧疚和遗憾便能少些。
以前在邵阳赵王府时,穆连榕遇见了她的第一个师父重珂,那个时候重珂亦是想要自己的医术得以传承,还授予她一本医书,现在应该在鬼谷放着吧。可惜那时的她,年纪尚小,经事不多,整日里花花肠子想谈恋爱,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学习这些东西,加上与重珂只有一日的缘分,没有多深的感情,便没有将传承一事放在心上。如今在一方之地又遇见了一位大夫,这位大夫虽然有些口是心非,但是一生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医德声愈,迫切地希望自己的医术能够得已传承,所谓医药大家,大抵如此吧。
按照地段来分,他们所住的位置应该属于仙茗区的边界,人烟稀少,颇为清净,是个清心寡欲沉醉读书的好地方,穆连榕敢说,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心无旁骛地认真学习过。以往家里请的教书先生,总要被她戏弄一番,而且那时她总是自视甚高,觉得她自己一个穿越人儿智商超群,觉得先生讲的东西她都懂,便不曾好好听过课。而像什么《女德》、《女诫》之类的课程,她更是直接逃课去外边抓小鸟儿了。
如今再跟着蓝君逸在没有任何基础的情况下,学习一门新的语言,她竟感到略微有些吃力,原来自己并不是学什么都很快的。
手上的伤只是外伤感染,也在时间和药物的治愈下慢慢愈合了,初次拆开绷带换药时,蓝君逸让她闭眼别看,想等她睡着之后再给她换药,奈何穆连榕好奇心非常强,装作假寐的样子,终于看到了自己爪子的状况,好歹是自己的皮肉,多丑都要面对。可是真正看到了,她整个脸都扭曲到了一起,这是人手吗?是煮烂的猪蹄吧?
此处山清水秀,人的心境也开阔了些,蓝君逸一手执笔,一手捧书,一遍又一遍地教着,那执笔的手同时在崭新的书页上写下翻译的汉字,穆连榕亦笨拙地一一对照着看。有时看到不懂处,便心中焦急,手拿着毛笔不自觉地在脸上画圈圈,是以每日的功课下来,穆连榕身上总是一片墨色,被人笑话。
虽也是四季如春之处,但这里不似城中繁花柳绿,只有肆意生长的野草,两人一起将门前屋后的杂草除了,这林中的茅屋看起来也颇为幽静赏心悦目。屋后是一座青山,听说名为龟山,山上有四时钟,只有几个修禅之人在山上居住,在重要的节气时或者庆典时敲钟鸣响,提醒众人。屋前是一片澄澈的湖水,穆连榕记得初到这里时庭宝还撑着长蒿给她捕鱼来着。
清晨的湖面上朦胧着水汽,飘飘渺渺如人间幻境,有些看不真切,却隐隐觉得薄雾中有人影于碧波中沉浮,像是一位老者。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轮一寸钩。他看起来颇有些仙风道骨,似乎在撒网,船头处还站着两只鸬鹚,长长的喙中叼着肥美的鲜鱼,悠闲游哉。
穆连榕想走近些看清是哪位老者在此捕鱼,日头却上来了,等到清晨的雾气消散,那撒网的老者似乎满载而归,渐渐地消失在湖面。
穆连榕将昨晚放在河边的渔网收起来,里面串了些前院松软的泥土中挖的蚯蚓,一大早来看,已经有鱼儿入网了。她兴致颇好,嚷嚷着要给蓝君逸做顿大餐,来表达这段时间一来自己的感谢和欢喜。
没想到却招来了毫不留情的拒绝:“我知道你是欢喜我的,可是一到你做饭的时候,我便觉得你是不欢喜我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好歹是
一片心意,鼓励一下不好吗?夸奖一下或许就会进步了。”
“不好,我想保留我的味觉。这里不比王府,烧了就没了,你想风餐露宿吗?”蓝君逸将那两条鱼拿过来,你还是去淘米洗菜劈个柴吧。”
穆连榕被噎的无法,乖乖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学习的闲暇他们也会下下棋,或许是醋意使然,以往瞧见方紫钏与他对棋夜话时,她总是很不开心,装什么风雅,下棋我也会啊,我也要下棋!
可是总是耍赖是怎么回事儿呢?眼看他要赢了,便随手将他刚落好的子儿挪到其他地方,然后把自己的棋子落到他刚刚走过的地方,封了他棋路的走位。他也不恼,只是再拿起一枚棋子静静思考下一步的走向。她每每见自己快要输的时候,就这般耍赖,遂从来就没输过。
四月初的天气逐渐回暖,好梦由来最易醒,纵使清闲平淡,但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忘却,特别是像方回春这样的医学大家,担心的不是消逝之后被人遗忘,而是含冤而死,遗臭万年,灵魂得不到解脱。
今日正巧,又碰到了赶牛车的老爷爷,捎了他们一路。爷爷还感叹着:“这小姑娘生得愈发俊了呢,可惜可惜,真替我那侄子可惜。”
穆连榕也觉得自己长大了不少,嗯,哪里都长大了不少。短短几个月,像是逐渐长开了,灵动之中多了些韵味。
爷爷将他们放在城下,便叨叨着自家的孙儿又把什么东西弄坏了,要去采购一番。
街道的两边种满了梧桐树,飞絮飘飘扬扬的散落在空气中,隔壁茶楼上的书生对着漫天的飞絮,开始悲春伤秋:“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不为别离肠已断,泪痕也满旧衫青。”
文人似乎多喜欢表达悲伤之情,就不能多写写积极向上的诗词吗?就不能多写写激励人心拥抱生活的句子吗?非要伤悲勾起往事,我好不容易才振作的。若不收拾好心情,一昧地沉溺于悲伤之中,怎能有理智有头脑的找出真相。
死者已矣,穆连榕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快步向前,离开了这里。
漫天飞舞的梧桐絮,看起来挺美的,实际上,挺糟心的。
穆连榕打着伞,和蓝君逸走在繁华的街道,远远看去,于春风中是一幅美好的画卷,佳人俊秀,羡煞旁人。
等等,这么美好的画面,为什么是穆连榕打着伞?
因为蓝君逸一直在打喷嚏揩鼻涕。
“啊欠!”
穆连榕打着伞十分悠闲,有些幸灾乐祸道:“啧啧啧,没想到仙子也会感冒。”
“我这不是感冒,是过敏。”
“好好好,是过敏,明明出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一进城就成了这般样子,毁形象啊毁形象啊,你在我眼中一直是不染尘埃的。”
蓝君逸斜睨着她:“我觉得你愈发地没规没矩,大胆放肆了。”以前的她怎么可能取笑他呢,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如今变成了这样,也不知是好是坏。可是,让她再变回去是不大可能的了,她在他面前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可偏偏是这样,两个人的关系才逐渐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一直是她追着他的,不太敢违逆他的意思的,现在居然还敢开他的玩笑了,他反倒并没有什么不适感,这样才是平等健康的关系。怎么说呢,就是比以前更亲密了些。
一路走到方回春的医馆,门上贴满了封条,门外还有重兵把守,想光天化日地进去是不大可能的,两人围着医馆转了一圈,查看这里的状况。
“每个方位都有侍卫看守,要进去还是要另想办法。”蓝君逸冷静道。
穆连榕点头,捂着手中的一把钥匙,疑惑更甚。方回春大夫临终前把这个钥匙留给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什么不能当众言明的秘密吗?
正思索着,目光远远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婀娜美艳,是她不太喜欢的样子。
“许久未见。”方紫钏开口道,可是只对着蓝君逸一个人说,完完全全把穆连榕当空气了。
“拜见仙茗阁少主。”两人异口同声,难得默契。
方紫钏有微微的诧异,随即关切道:“公子不舒服吗?”
穆连榕答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鼻塞过敏。”
“不如去我府上找大夫瞧瞧?”
“多谢少主美意,不是什么大病,不用了。”蓝君逸委婉拒绝。
方紫钏眼中流露出些许的失望,也没有再强求,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去乞求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穆连榕道:“九郎有些鼻塞,声音沙哑,不便多说话,我来替他说吧。其实我们有件事情想拜托少主。”
方紫钏抬眸,若有相帮,必有交集,滴水石穿,能多看他一会儿也好。她淡淡道:“说吧,什么事情,我帮你。”
她说的是“你”,并不是“你们”,想来方紫钏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帮穆连榕。
这么干脆,穆连榕暗暗吃惊,这方紫钏也太爽快了点。
看着蓝君逸略微不解的神情,她自知失言,道:“我们还是朋友不是吗?”
蓝君逸点头,算是回应。
其实他也不知道穆连榕要找方紫钏帮什么忙,难不成是要她帮助他们进入医馆?这医馆是城主封的,任何人不得擅闯,即使是八族子弟也不好违抗,若真是提了这个要求,怕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他不太想欠这么大的恩情,本来就已经剪不断理还乱了。
可是他忘了穆连榕总是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个性了,她一本正经道:“我们还有四十多金帛藏在我在仙茗阁以前住的阿奴屋的床底下,少主能不能给我们送来?”
“你!”方紫钏没想到是这么个要求,一下子愣住了。
穆连榕接着道:“我们在当铺当了一块玉,换了十金帛,不知那老板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偏偏要因为一个玉的名字又送了我们四十金帛,我们吃饭看病花了些,现在也还有很多。少主堂堂仙茗阁少主,应该是不会贪我们这点小钱的吧。”
“你!”方紫钏被气得整个心肝脾肺肾都疼,脑子不好使?
行走江湖,如果有条件,穆连榕还是想日子过得好一点,不用紧巴巴的,而日子过得好就得要钱啊!她一脸小财迷的样子道:“少主刚才都答应帮忙了,不会说话不算话吧。”穆连榕戳了戳蓝君逸让他表个态。
蓝君逸没有理她,唉,大街上讨钱,有点丢脸啊。
方紫钏看着穆连榕一副吊儿郎当理所当然套话让她允诺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没了风度,甩手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