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和石云清之间的交流算不上不欢而散,顶多算是一次没能互相满足的会面。很明显这两人都不上那种可以在合作中做到互信的人,事实在合作中做到互信是一个笑话,只不过眼前这两位的程度更加严重一点,因为他们之间的合作,不能算是合作,双方都想利用对方的心思占了主流。
公安出手后,开发区的企业主们多少被震慑了一下。不过仅仅是这样,并不足以让他们付出不算太多的利益。不是这些企业家良心和道德有多败坏,只是国情如此。人人都在看着几家污染最严重的大企业,他们不动,凭什么让我们动。
公安局还算客气,只是教育了一番,罚了几千块钱,几个企业家基本都被放了出来。唯一没放出来的是明远化工的一个副经理。按说这些人的行为,拘留十几天都是够的。可惜眼下的大气氛就是发展经济,公安方面对待企业家的态度相对柔软。
言伯亲处理完之后又做了汇报,王国华听完之后不置可否,只是表示知道了。李国光倒是皱着眉头在下午下班前找到王国华道:“区长,就这么把人放了,我看他们未必肯就范。尤其是几家电镀厂的港商,他们在内地被惯坏了。这次少少的罚款,回头肯定要搞名堂。”
王国华还是不置可否,只是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对于王国华不肯跟他表现的太亲热一事,李国光没有丝毫的怨念。反倒是王国华要表现的亲热了,李国光晚上就得做噩梦了。其实李国光也挺无奈的,这样对待王国华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有的事情容不得他不去做。
李国光也没法跟王国华去接受,只好抱定一条,日久见人心吧。说起来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李国光对王国华的认识发生了一些变化。以前觉得王国华也就那样,穿好的吃好的住好的,女人照样搞的不亦乐乎。现在再看王国华,觉得这家伙虽然是很讲究生活质量的混蛋,但是不朝公家伸手,真心实意的想把去里的经济搞上去。
李国光离开的时候,邓吟摸了过来。邓区长最近有个习惯,只要王国华上班,每天都会来王国华这里坐一下,倒不是邓区长要拍领导的马屁。而是邓吟每一次跟王国华谈工作,总能得到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关键是王国华提了建议之后,并不会插手邓吟分管的部门。
这不,邓吟再次出现在王国华的办公室里,很自然地就谈起了工作道:“区长,最近有一些政协委员跟我反映,一些乡镇企业贷款太难了。银行设了一个固定资产至少要五千万的门槛,大部分中小企业都打不到这个标准。省里搞的那个信托基金倒是能贷到一点,但是利息是银行的两倍。”
王国华听了笑道:“老姚不是分管金融么,让他出面协调一下嘛。”应该说这个事情有点敏感,王国华不想搀和进去。根据王国华上辈子的记忆,本年度南天省将爆发一次信托基金危机事件。原因是一次巨额的骗贷,引发了一连串的人物纷纷落马,最后直接导致了省信托基金的大调整。
其实这个事情,王国华已经在许南下的口中得知了一些端倪,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捅一下窗户纸。王国华还是有点犹豫,不能表现的太妖孽了。
没能从王国华这里得到建设性的意见还是第一次,对此邓吟也不丧气。又谈了一些工作才引出另外一个话题道:“区长,我听说开发区的两个港商去了市里,还放出话来要告你,市里不管,他们就去省里。”
王国华听着一乐道:“这事情怎么算我头上去了?分明是李国光在分管环保,呵呵,告就告吧。”王国华无所谓的语气让邓吟多少有点揪心,当下发展经济是大势所趋,官员对于港商还是非常在意的。
“这事情可不能马虎了,万一有人拿这个事情做文章,扣一顶领导干部带头破坏经济建设的帽子。”邓吟对于这种路数相当的了解,一句话点出在里头的惯用伎俩。政治斗争,从来都是从抹黑对手开始的,从来都是对自己的问题看不到,别人的问题拿放大镜来找,一旦找到一点点“问题”,立刻给你无限放大,上纲上线。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是一个环境保护的问题。但港商一闹腾,很容易被引出“区政府个别同志无视中央的令五申的经济政策”之类的大帽子。灰尘一样肉眼都看不到的问题,被拔高到路线问题这都是套路了。
邓吟的提醒,王国华还是很感激的笑道:“我记下了,一定会认真对待。”
这个提醒很及时,小看了这省市官员对于港商的重视程度,王国华搞不好就要吃大亏。有许南下撑腰又如何?许书记掌握大局是不假,官做到省委书记这个地步,也不是什么是事情都能随心所欲的。正所谓官越大,受到的掣肘和牵制越多。
邓吟前脚刚走,王国华后脚就给言伯亲打电话,让他抓紧一点明远化工的事情。只要抓打明远化工这个违法出售麻黄碱的典型,狠狠的杀鸡给猴看,其他的自然都不是大问题。
王国华的电话言伯亲自然不敢怠慢,表示最多两天就能解决问题,刑警队的人已经到了丰海。同时言礼孝多少有点担心的表示,万一丰海公安不肯真心配合的顾虑。言伯亲这个担心不是多余的,警匪勾结的事情这些年经济发展起来后,可谓屡见不鲜,公安给黑恶势力做保护伞的事情绝对有可能发生。那个所谓的贸易公司,买那么多麻黄碱回去,绝对不是用来做保健药品的。
王国华听到这个话,立刻想起之前言礼孝带人来说情的事情。提醒一句道:“你给言秘书长打个电话,省厅的龙厅长,言秘书长应该能说的上话。”
王国华考虑过给上面提前打一个招呼,但是想了想又决定放弃。眼下因为开发区的事情,区里就像一个鼓起来的脓包,各种坏水都在蠢蠢欲动。以其提前打招呼,不如让这个脓包炸开,让一切嘴脸都露在外面。
王国华的自信,来自于立身的一个正。从头到尾在开发区的问题上,王国华从没有为了私利。王国华甚至希望,那几家被停产的企业负责人,直接闹到省里去。只要开发区的那些工人不闹出**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拿起电话,王国华打给李国光道:“国光同志,有个事情你注意一下。环保局处理污染企业的同时,要加强环保的宣传,要让企业的员工知道,政府抓环保,也是为了职工的生命安全考虑。还有,又政府出面组织一下几家企业的员工到医院进行体检,我担心不仅仅是周边的群众受影响,企业的员工很可能存在更多的问题。”
李国光听到“国光同志”这个称谓时,心里多少有点苦涩。想起了那一夜李国虎说的那句话,这两天王国华对他的称呼,一直是这个。这种生疏和距离感,让李国光非常的难受。
“好的,我这就安排。”李国光的语气还算保持的比较正常,有的事情他也很清楚,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因为一句话或者一两个保证就能改变什么。这是个人情社会,契约精神从来都不是主流,更别说一两句口头上的东西。
这一夜,很多人都下班之后直接往外头去了,有的去省里,有的去市里。比如高陵和石云清,就是一个去省里,一个去市里。高陵去省里看望在政协的老书记,石云清去市里向林静汇报工作。这两位去的地方不同,也都不去去告状的,不过他们都会做一件事情,那就像向领导反应自己的担忧。红杉区存在的隐患,因为某些同志的工作。
从担忧的角度出发,在领导那里体现出来的就是善意。至于告状的事情,有人去做。比如苗云东就直接去了省城,两个港商直接找到了市长杨国民。市长杨国民在听取了情况之后,表示了一下担忧,建议他们向更高的层次反应。理由是市领导班子的意见,未必能统一。
套用一句不合适的语录,“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红杉区眼下的状况,用这句话来说,还是比较准确的描绘出来了。只不过这些感受到被压迫的人,他们本来的位子是压迫别人。当压迫不能得以延续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被压迫了。
人们对于自己和别人,总是习惯于两套标准。实际上在两千多年前,有一个枭雄说过一句很霸气的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句话,在很多时候,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是适用的,尤其是在欲壑难填的当下。
这样一个注定难以平静的夜晚,王国华的心情却非常的平静,尤其是接到一个电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