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气氛压力下,补习生们肯定没有心情去欢度圣诞平安夜,尽量热烈的举杯庆祝了这短暂的相聚,纷纷抓紧时间回寝室去再做点练习。
但杜雯还是要求万长生跟她到旁边的步行街走走,就当是饭后散步。
万长生同意了。
因为这半个月来杜雯勤奋得让他都吃惊,随时都抱着大部头在研读,虽然不要求能够牢记脑海,也不是什么时间年代的强行记忆点,但总不能把文艺复兴三杰跟后印象派三杰搞混吧,也不能连莫奈的作品和毕加索的名画都认不出来,虽然这些后现代派的大师们风格都有个变化的过程,但里程碑式的那些巨作,肯定要过目不忘,最好还能评论几句。
好在杜雯是个对绘画真喜欢,又有色彩天赋敏感的,这种快速阅读大部头的填鸭式补充知识点,不算痛苦。
但实在是量太大。
连两人去步行街的公交车上,她都还抱着本《艺术的力量》。
打不到出租车,苦逼的紧张疯狂备考状态仅限于补习生,哪怕有数千上万的美术补习生开始集中到蜀美周边,但对于周围大量的中学高校还有年轻人来说,平安夜确实是个值得狂欢的日子,所以各种交通工具都挤得满满当当。
杜雯也没说回去开车,感觉她把那小车弄过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跟万长生返乡见他母亲,之后就再也没用的丢在小区停车场,任凭停车费日积月累。
公交车上也拥挤,全靠万长生身强力壮的挪出点空间,让杜雯靠在厢壁。
在欢笑跟吵闹糅合成的喧哗中,她双手把大部头抱在胸口,口罩上的眸子透着和周围不匹配的安静笑意,看万长生不太习惯的抓着把手,在车辆行进中摇晃或者被挤得有点无可奈何。
她就更笑。
万长生都随便她了,因为他知道就在这两天,杜雯要启程前往平京参加面试,要说万长生心里毫无涟漪那肯定是骗人,但他自己都没体会过这种淡淡的情绪是什么。
甚至有点新奇的在暗自分析。
以朋友之道平静送别就是。
到得步行街商业中心,倒也不用从前门挤到后面下车,全都要下来,万长生对人山人海的步行街气氛感到很吃惊。
这是种和观音庙庙会不太一样的人头攒动,大家没有神佛拜见,也没有烧香求签的节目,就是纯粹的凑热闹,感觉来身临其境的感受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就很乐了,周围商业广场购物中心大厦上,偶尔的什么欢庆圣诞平安夜画面都能引得一片片笑闹议论声。
绝大部分十多岁的年轻人是主力,无处发泄的精力配合这个年纪特有的想获取关注出风头心理,让他们到处嬉戏打闹。
引得人群时不时会因为他们的横冲直撞,惊呼闪躲混乱下。
刚刚下车,杜雯就在路边小贩手里买了个有红色尖角的发箍戴上,哪怕口罩都遮住了脸,仅凭一双眼也能透着俏皮的美丽,特别是打开发箍上的开关让红色尖角亮起灯来,周围本来就在左顾右盼的人群,都会不由自主的注意到这个女孩儿,真好看。
万长生不看,他个头算高的,挺直了背尽量远眺观看这种盛况,心里想的都是要是非得表现这么多人的场景,该怎么画。
中国画历史上大场面最出名的就是《清明上河图》,几百上千的人物真是拉开了历史画卷一般,展现整个火热的社会生活同时,栩栩如生的展现每个角落的小人物生活,相比之下万长生到现在看见的西洋画大场面,大多凸显的还是有最中心人物,这和中国画散点聚焦的方式不太一样。
嗯,在这种年轻男女带着浪漫心思来平安夜晃悠的时刻,万长生心里想的是这个。
好在旁边忽然一阵喧闹混乱时,他还是能下意识的一把牵住身边姑娘的手,让杜雯躲到他身后,然后那慌乱的人流冲击,到他这里就跟遇见了中流砥柱似的,巍然不动,万长生甚至还有力气,伸手扶住个差点摔倒的少年,但杜雯那只手就再也没松开,紧紧环住靠在他背上。
和其他人站在这热闹非凡的步行街上打发时间不同,连这样的时光都格外珍贵,只站了十多分钟,杜雯就拉了万长生的手:“回吧,拍个照就回。”
这次没找人拍照,杜雯自己拿手机伸远了合影两张,又叫万长生举高点把背景这么多人都同框拍下来。
两人逆着拥乱的人群,慢慢朝外面挤,万长生自然也有理由握紧那只温暖柔软的纤手。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人太多,别走掉了,所以理直气壮的用力握着。
杜雯低头不语,红色的万圣节小恶魔尖角发箍在闪光。
车站已经因为人流量停运,出租车、顺风车之类显然都没法靠近这种核心地区,再说这种场面下,有车也是好多人在排队。
不约而同的,两人都选择了步行走着回去。
反正也就一站路不到两公里的距离。
很神奇的啥都没说,也没停顿,默默的从站着很多人的公交车站跟打车口走过,走进人影越来越稀少的道旁林荫里。
杜雯甚至还放慢了脚步。
路灯稀少且只照在马路上,繁茂的道旁树在夜晚就形成了让单身女性很不舒服的昏暗人行道。
所以万长生也觉得自己有理由握紧那只手。
喧嚣的声音,在耳旁逐渐远离,只剩下冬夜里的寂静,时不时从旁边经过的车灯都仿佛成了舞台上的布景。
两个人感觉就好像走在电视剧里。
一言不发,却不觉得尴尬,甚至还有点默契。
万长生有点眯眼,像喝了杯好酒似的感觉自己有点晕乎乎。
杜雯的眼睛却愈发明亮,亮得好像夜里的猫咪,更是和尖角上的红光相映成趣。
但脚下都是轻快的,轻快得一两公里的距离,好像瞬间就走完了!
走到熟悉的小区餐馆明亮路口的时候,杜雯还有点难以置信的回头看看,然后摸出手机来拍张照。
万长生深深的松了口气,感觉那抽出去的柔夷给了他莫大的诱惑力,更不知道那本《艺术的力量》什么时候已经转移到自己手里,刚才像做了个梦似的。
依旧沉默无语的并肩回公寓。
万长生有些急忙忙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杜雯则站在进门玄关的地方,拍张客厅的照片,然后坐到沙发上,双手撑在两边,翘着小腿摇摇,好像很轻松的环顾四周,阳台上的简易画架,茶几上堆满已经用得差不多的颜料画具,从没打开过的电视机,还有睁着空洞大眼的小骨,最后是地上不可避免的铅笔屑。
所以杜雯破天荒的起身找了笤帚,仔细的把客厅地面清扫了下,顺便检查下厨房,抄手早就吃完了,冰箱里面剩下都是她买的冷冻食品还有些保养化妆品,不知不觉两人已经有些习惯在家吃夜宵了,半夜煮个泡面或者汤圆、饺子之类的,还是没什么问题。
杜雯又拿手机拍照。
可能是劳动完有点热,脱了外面的高腰羽绒服去洗澡,里嗦好久换上睡裙再裹了保暖睡衣出来的杜雯,咬咬嘴皮敲万长生的门:“睡了没?”
坐在窗边的万长生有些慌乱,把手里忙碌的印章石和刻刀一起藏到枕头下,又看见窗台上的手机,明明黑屏,他还是手忙脚乱的打开又关掉短信界面。
那上面是孙二娘从上次回江州来以后,发给儿子的文字:“儿媳妇笨,我过得自在,儿媳妇聪明,你过得自在,儿媳妇太聪明,我俩都自在。”
杜雯的声音还是温柔:“我自己开门了哦?”
万长生连忙模拟含糊鼻音:“啊?我睡了……”
所以人生怎么可能从来不撒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