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曰义,为臣曰忠,忠义两全,是谓仁德。
心怀仁德,方能泽被天下。
逆贼宋九重,少即叛逆,父嫌母弃,邻里恶之,二十三岁尚一事无成,终日游手好闲,执棒凌人,专欺弱小。
太祖见其年青,空有力气却不事生产,不忍荒废,简拨其于军中效力。军纪约束,以敛其性,始有上进之心。
世宗见其有鹰犬之才,授其为开封府马直军使。世宗登基后,其为宿卫将,而后,战高平,征南唐,微有战功,世宗皆厚赏之。
显德六年,世宗亲征契丹,一路势若破竹,兵不血刃而得三州三关,正欲直下幽燕,全收故土,以救在异族为奴之汉民百姓。瓦桥关上,宋九重为一己之私,阴私窜谋,怠兵消极,以至世宗急怒攻心,身染恶疾。
班师回朝后,世宗大渐时,其又曾两度指天立誓,世宗以为其忠,顾命托孤。
然世宗尚未归葬庆陵,宋贼恶念已生,悍然置两代先帝之隆恩于不顾,矫托天命,伪作符书,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欺凌太后,威逼少帝,仗剑逼禅,颠倒黑白,诛戮忠正,信用奸佞,欺惑士庶……
欺世盗国,绝情寡义。
天地难容,人神嗟愤!
其窃国以来,先鼠患于淮北,后大旱于中原,此皆天地之怒也。
是以韩通起兵于郓州,李筠举义于潞州,李重进拒诏于扬州,更多方镇正在勤练兵马,冶练军械,以备讨伐……
世宗起于微末,制伞行贩,拓荒躬耕,艰苦养家。太祖方能安心领兵于外,而无后顾之忧。尔后太祖知其之能,榻前传位。
世宗尝言‘当以十年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以百姓安居乐业为己任,颁施仁政,劝农兴桑,发展经济,筚路蓝缕,栉风沐雨。
‘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言犹在耳,明君已崩。
如今一抔之土未干,七岁之孤何托?
太后少帝被囚西宫,度日如年。
幸赖我蜀中多有热血豪杰,巾帼也英雄,有民女顾氏者,本为京中芳华园之武学供奉,侠义为怀。太后知其忠义,托其天子剑,嘱其勤王语,历经九死一生,亡命三月有余,不负使命,携剑诏归蜀。
本帅蒙先帝简拨于行伍,累受皇朝之厚恩……忠岂忘心!
今秉太后懿旨,奉天子剑,帅三军将士,水陆并进,攘除奸凶,勤王救驾。
传檄远近,咸使闻知……
大周益州节度使秦越。
显德七年八月初一日。
……
这一篇檄文,乃秦越亲笔所书,虽然如今的锦江书院雅士云集,但秦越希望书院是一方静土,同时,作为三军统帅,自己也必须在这纲要上能张口就来。
这是檄文,也是决心。
他本拟以李谷王著三人联合署名的,但李王二人全都摇头拒绝,说既然举兵,便该令出一门。从今往后,他俩便是节帅府中的高级幕僚之一。
王审琦看完檄文,默然不语。
“没有要问的了?”
见木云发问,王审琦涩声苦笑:“事已至此,多话无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知道出兵前大帅怎么说的?”
木云慢条斯理的将天子剑包好,这才笑道:“大帅说,人最没价值的便是个死字。他说王帅你义字当头,可惜大义小节有些分不清,但终归是义气英雄,城可破,你却不能死。”
王审琦怔了怔,“什么意思?”
“来人,松绑。”
有亲卫上前,为王审琦解开绳索,木云道:“夔州城,虎牙军替朝廷收回了,至于你王帅,去留两便,若还记得自己是大周的臣子,那便去益州,李相、王著皆在,大帅更是会出城相迎。”
王审琦揉揉手腕,冷笑道:“若是不去呢?”
“一样给王帅备好快马,家小、浮财尽可带走,去汴梁也好,去江南也好,一切随意。”
“没想到秦九年纪轻轻,却满是妇人之仁。”
“这不是妇人之仁,若换成石守信或是韩重赟,此刻,该是刀下亡魂了,虎牙军旗尚未祭呢。”
“……”
“本将军务繁忙,王帅请痛快一点。”
王审琦呼出一口长气,抱拳道:“请代王某向秦帅致谢!”
木云点点头:“亲卫可带一都甲士走,马匹却只能给王帅留下三五匹,若走水路,再调大船一,可够?”
“多谢。”
“大帅还有一句话相赠,托木某转告,那位屁股坐上了龙椅,便不再是你五兄,回京后,若能乖乖伏底做小,平安无事,万不可义气用事,令其不快,那一位身形虽宽,心胸却是未必。”
王审琦鼻孔里冲出两股恶气,“记下了。”
木云挥挥手,让亲卫押其回后衙收拾行李,自己则开始操持军务,编俘有马霸,安民有史成,警备有三多,他简单的拟好战报,交付八百里加急,然后,召集亲卫,随军记室,面对舆图,开始发号施令。
……
益州城中,秦越却是在酒宴正酣时才发表勤王檄文。
檄文大致便是如此,先历数一下敌人的恶行,再描述一下对手的弱点,夸大一下自己的实力,描绘一下美好的前景。
“……或许有人会问了,为了一对孤儿寡母,为了已经长眠的先帝,动用数万大军,耗费钱粮无算,还会造成无数的伤亡,值不值当?”
“本帅的回答斩钉截铁,值。”
“因为那是大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秦越长吸一口气,徐徐吐出,调整了一下情绪,放缓声调继续道:“当然,这是本帅自个的决心,仿佛与诸位没什么相干。”
“但其实,很相关。”
“因为,本帅若不出兵,蜀中将成焦土,因为当汴梁那位坐稳了御座后,他的所有精力全会放在维稳上,对己族用兵,对外族求和。
是的,那是位只会窝里横的家伙,他畏契丹如虎,他惧党项如狼,不然也不会在瓦桥关上使小动作,不敢与契丹交锋。
他对契丹的国策是什么?是花钱买平安,是建立封桩库,是妄想着用钱把幽燕买回来,这与肉包子打狗有何区别?而这些钱从哪来?全会加到蜀中百姓的身上,因为在其眼里,蜀人怯弱可欺。”
“蜀人真的怯弱可欺么?不。”
“盖因为蜀人善良,有教养,喜欢讲道理,但面对刀枪,道理何用?不过兔子逼狠了还要三蹬脚,所以,不久的将来,蜀地起义者众,而伪宋,为了长久的奴役蜀人,实行焦土政策,将会把所有的城墙推倒,让蜀人无险可守……”
“啊,这位仁兄问的好,本帅会未卜先知不成?不,本帅不会未卜先知,也不会起卦。这样的事情,出现在我的梦中,反反复复,已不知多少回……这事情,解释不清楚,但它是如此之真,真到令我恐惧。
诸位,本帅出兵,举的是义旗,行的是正道,不需要编造这些玄幻的东西来危言耸听,但我觉的,还是有必要把梦中的故事与大家作一个分享,在我做的那个梦中,还有更恐怖的涯山之后无中国,十数万人齐跳海。庄生,舆图……”
舆图早悬在墙上,帏幕拉开,整面墙皆是,秦越接过指挥棒,准备侃侃而谈。
然而,现场已经乱了,四处皆是“嗡嗡”声,有亢奋浮在嘉宾的脸上,有疑惑写在他们的额头上。
一位士绅与陈抟挨的近,轻声问道:“仙师,大帅以梦境为理由,似乎太儿戏了吧?”
“儿戏?不,你需在的是相信,绝对相信,他的梦境,不会有错。”
“啊……”
陈抟抚须而笑,表情神秘:“因为心有多大,梦境才有多大,而他的梦境,布满了那面舆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