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既降,蜀中后续诸事该加速安排了,大伙都议一议。”
接到捷报的郭荣好长时间都未平复心境,直到回后苑沐浴更衣后,才把那激动给压伏了下去,却把政议挪到了御书房,在朝诸相公与会。
“安境抚民之事向训等人不用吩咐自会安排,眼下第一件大事是孟昶如何安排?”
王溥道:“进京面圣是必须的,但也要宽着其心,让其好安心上路。”
郭荣道:“王卿言之有理,他既然识时务,朕也不亏待他,就让他来汴梁当个逍遥王爷吧,具体封地届时再议,至于宗族子弟皆视才委任,蜀中这几年在文教上做的不错,正好可以让他们发挥一技之长。”
范质道:“那蜀中百官呢?”
“七品以上尽皆进京朝谒,然后择才委任,京官可与孟昶一道先行,州县官缓一步按批次来,一些重要职务,可着行营视情况而定,总之维稳第一。”
王朴道:“说起维稳,眼下最重要的莫过于两府三州,主政需早作安排,其它的倒可以缓一步图之。”
“哪两府三州。”
“益州府、兴元府,夔州、利州、梓州。”
郭荣笑道:“兴元府就算了,让王彦超先用心经营。夔州设镇江节度使,让王审琦为朕再练一支水军出来。至于利州与梓州……”
王朴提醒道:“这却是要先定益州。”
郭荣一下子怔住了。
益州,曾经的蜀国都城,位置举重若轻,牵一发而动全身,安排谁来主政好?
向训是有能力的。
可合适么?
北路军都受降了他才进的城,安排他坐镇益州的话,且不说曹秦二人有什么想法,王彦超又会怎么想?
虽说王彦超进蜀后一直在汉中窝着,但谁能指责他,曹秦所部可正是在他的英明指挥下方能势如破竹的。这不是狡辨,是事实。
起码知人善用,敢于放权的美誉跑不了。
而以向训那傲然的性子,其实也并不太适合处理此类繁杂的政务,至于王彦超的态度么,早就摆着了。
那么问题来了,除了他俩,谁合适?
韩令坤勉强可行,慕容延钊太过粗疏,但这两人都是南路军。而北路军的曹彬与秦越又太年轻了,难不成要从朝中安排人过去?
郭荣陷入了沉思,大殿中便一片安静。如此大的人事安排,可不是谁都可以随意开口的,必须圣心独裁,乾纲独断。
良久,郭荣道:“星明才接了江陵府的担子,只过了三个月又再调整有些不妥,况且朕还希望其为我刀锋,率师向南。你们说说,益州这担子交给谁合适?”
范质笑道:“事是文伯提出来的,这人选也得他先提名才好,或者等两路行营举荐?”
“若如此说,以后朝议某当三缄口。”
郭荣一挥手,毫不客气的道:“此非谦让之时,只管提出来,妥不妥的,朕自会斟酌,至于行营举荐,也没这么快,眼下先议着,等后续秦疏上来了,再进行讨论也有的放矢。”
王朴笑道:“是,其实很简单,曹彬或是秦越留一个就行。”
“他俩,能担此大任?”
王朴此言一出,不仅郭荣不敢相信,就连范质王溥魏仁浦张美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正因为他俩都年青,才具不足,威望不够,所以妥当。”
郭荣不耐烦了:“快说,休要吊朕的胃口。”
王朴笑道:“圣上可是忘了惟珍乎?”
郭荣愣了一下,搓着手欢喜笑道:“果然还是你想的周到,若可行,朕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
汴京的君臣在商议大事,远在益州的君臣却在焦虑的等待结果。
该死的全师雄,油盐不进,今天一早只带着一个家仆便出了北城,赶赴升仙桥之约。
这里是十天前孟昶素衣牵羊备亡国礼亲迎周师的地方,今天,桥南却是人山人海,要一观两大战将的决一死战。
桥北,方方整整的一块大空地,那便是决战之所,眼见全师雄单骑赴约,秦越遂让众兄弟也全都退后,独留甲寅在前。
甲寅见全师雄顶盔贯甲,手提铁戟,正缓缓的策马过桥,便也不废话,扯掉披风,翻身上马,合上面罩,横槊一振,发出“嗡”的一声闷响。
眼见对方如此,全师雄更不答话,铁戟一颤,有龙呤声起,马速倏的加快。
甲寅骂一声“憨货,走。”焰火兽呲牙咧嘴,一个人立,咆啸着便扬开碗大铁蹄,其速如电,其形若烟。
一槊刺出,如紫电穿云。
一戟起截,似青龙出水。
“铛。”
两马交错,槊戟相交,响声沉闷如黄钟大吕。
长槊直冲,却是单手,平端于杆尾两尺处,只借马力冲刺。
这一刺平平无奇,只要臂力够,端的起,便刺的出,难在敌方应招后的变势。如甲寅这一槊刺出,一般人无以招架,只能策马斜避,若是如此,后续槊击则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但全师雄凛然不惧,看准来势,一戟自下而上崩击,堪堪击向槊身套杆处,却正如打蛇打七寸,一击便要害。
一崩之力,重逾千均。
甲寅怎能让其击实,槊戟尚未相交便已收槊,同时左手合力,改为双手执槊,避过戟影便再起一槊,向对方右肋击去,短刺之险,势如怒蛙击蝇。
槊起槊落是人的事,两人座骑依然风驰电掣的奔跑着,面对甲寅近在咫尺的变招突刺,全师雄收势,横戟,戟杆在鞍桥上一搭,戟首重重往下一砸。
守中带攻,一秤打起千百斤。
戟刃重重击中槊刃,戟杆却飞弹而出,如毒蝎尾针。
甲寅粗一句粗口,只好收势横槊,将这阴险一击封住,再想出招,两马已经交错而出。
两骑相背驰出十余丈,这才兜回马匹,互相望了一眼,各自提气蓄势,倏的再次冲锋。
这一次交锋,却又与之前不同,但见槊起如九头蛟龙,槊刃此起彼伏,寒光纷飞,荡起烟波浩渺之气。
那铁戟挥起却如农夫捕蛇,招朴力沉,但每次都狠狠的盯着蛇头七寸处截拿绞杀。裹起征尘如黄龙盘旋。
一旁揪着心观战的秦越侧首问:“花枪?”
花枪左手提枪,右手倒执短矛,见秦越相问,轻声道:“两人旗鼓相当,但槊长戟短,虎子暂时倒也无惧,暂时……没事。”
秦越轻嗯了一声,心中却在祈祷曹沐唐东快快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