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燃烧，隆庆帝苍白病态的脸庞多了一分红光。
他把顾湛的衣服翻来覆去对火烤着，争取快点弄干，省得只裹着披风的顾湛再着凉。
此时隆庆帝意外的平和，一点都没有以前遭遇刺客袭击的暴怒。
甚至他竟然没有去想行宫的皇子们会怎样，天下这样，他还能不能继续坐在皇位上。
“陛下……”陆铮对隆庆帝的反常颇是意外，一时鲠住，说不出一句话。
他脑子此时乱做一团。
“你应该带了不少的药丸，给你岳父塞几颗退热的。”
隆庆帝看向昏睡的顾湛时，目光特别柔和又无奈，“他就靠偶尔脑子灵光一闪保住性命同荣华富贵，烧坏了脑子，他哥，他娘，还有李氏就不会再那么宠着他了。”
陆铮倒出药丸的手微一顿，轻声说道：“四叔变成什么样，哪怕真傻了，顾大人他们会更心疼他。”
“……呵呵。”
隆庆帝眸子深邃，“你还是不懂啊。”
他可不信李氏那群人会善待傻子顾湛。
“他还是机灵着吧。”隆庆帝喃喃说道，“你……铮儿，还是朕来喂他吃药。”
陆铮呆愣愣把药丸递过去。
媳妇儿，不是他不想争宠，而是他连昏睡的顾四爷都争不过。
顾四爷功劳是很大，可背着隆庆帝从山上翻滚下来，抵挡刺客的人是他，是他陆铮！
以前皇上还说最更疼他的！
陆铮付出的心力远超顾四爷。
隆庆帝小心翼翼捏开顾湛的口，顾四爷皱眉，小声哼哼唧唧，扭着脖子，无意识晃悠脑袋，就是不肯吃药。
隆庆帝没办法，只能再次抱起顾湛，哄着：“吃了药，朕什么都答应你。”
陆铮目光飘忽不定，难怪瑶瑶不肯进来，这画面怎么看都挺唯美的……就是略带一分的怪异。
隆庆帝哄了好几声，终于让顾湛把药丸吞进去了，隆庆帝担忧的目光转为欣喜。
“陛下，四叔的衣服干了。”
“那过来，给他穿上。”
“……”
陆铮同隆庆帝齐心协力把给顾四爷穿戴好衣服。
让皇上伺侯穿衣，顾四爷能吹一辈子的丰功伟绩。
可是未必有人相信。
陆铮不是亲眼见到，他也不相信！
就算亲眼见到，陆铮都以为眼前的场景是幻觉，并不真实。
隆庆都安置好顾湛后，又喂了顾湛几口清水，顾湛如同一只毛毛虫把披风裹在身上，蠕动磨蹭，仿佛在寻找舒适的睡觉位置一般。
隆庆帝笑了，按住他的身体，哄儿子一般拍了拍他，顾湛听话不再动弹，沉沉睡去。
陆铮：“……”
隆庆帝压低声音，“朕身上的余毒未清，你那里还有药吗？”
“药丸还有一些，可是臣不建议陛下再用，这些药丸只能救急，太医没查清楚陛下中毒的种类前，用了过多的解毒药丸会破坏陛下的身体元气，影响陛下寿元。”
“你认为朕还能活多久？”
“……陛下自然是万寿无疆。”
“扯淡。”
隆庆帝笑道：“经历这次危险，还有那些尚未收拾的乱摊子，朕起码折寿二十年。”
“陛下此言差矣，您富有天下，足以弥补折损的元气，何况我爹可是靠着您的宠爱信任，他才能在外威风八面呀，无论是谁，都不如您宠我爹。”
顾瑶提着烤好的野兔走进山洞，带着天边的霞光，以及干净纯澈的暗香。
她俏丽绝俗的样子不似逃难之后，反而更像是勋贵家小姐偷偷出门游玩。
隆庆帝微微眯起眼眸，顾瑶脸上的笑容仿佛能照亮这个山洞，自信，明媚，不是过分张扬尖锐，天生有一抹温柔同沉静。
“您尝尝我的手艺吧。”
顾瑶没等隆庆帝答应，把野兔撕开，用大叶子包着最鲜嫩的兔肉递给隆庆帝。
“您有个好歹，我爹会哭得很伤心。”
“哈哈哈。”
隆庆帝大笑，不知是笑顾瑶的天真话语，还是想到顾湛因为自己驾崩而哭成了个泪人。
他笑过之后，眼见着顾瑶把兔肉分给陆铮，唇边的笑纹更深。
“铮儿是不是很意外朕不怎么生气？”
“嗯。”
陆铮埋头吃兔肉，他对眼前这个披着隆庆帝皮做着宠溺四叔的事的人没有任何经验可循，因为以往的经验都不好用了。
这不是个假的隆庆帝？
陆铮觉得自己还不如坦率一些。
该说陆铮的直觉很管用，也是他的直觉让让隆庆帝满意。
“如今，除了昏睡的顾湛外，朕很难再相信任何人了。”
隆庆帝感慨，“方才顾瑶你说朕富有四海，坐拥天下，是亿万子民的主宰，操纵着满朝文武的性命荣辱。”
顾瑶沉默，记得自己好像没说这么奉承的话吧。
隆庆帝握紧拳头，“可是朕不觉得拥有那么多，自然也不好再大发雷霆。”
“朕现在都得看铮儿的忠心了。”
“陛下。”
陆铮扔掉手中的兔肉，改坐为跪，“臣惶恐，臣万万不敢行不忠不孝之事。”
隆庆帝面上肌肉轻轻跳动，低垂下眼睑，正好看到跪伏在地的陆铮。
“你很像朕，真的，在朕所有的儿子中，你是最像朕的一个，骨子里像朕！”
隆庆帝声音很轻，黑瞳中透着追忆，“父皇曾经指着朕的鼻子说，朕会有报应的，朕不信，父皇说过，朕给兄弟同儿子做了坏榜样，朕也不信。”
“今日，朕相信了，干掉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你就是下位帝王！”
隆庆帝自嘲轻笑，“朕一直看不上父皇，自诩朕登基这些年做得比父皇好，现实……朕这个皇帝做得并不好。”
“陛下……”
隆庆帝抬手阻止顾瑶，“现在行宫乱做一团了，没人去关注朕的生死，都在想着谁能坐在皇位上，可是朕当**宫时，太子兄长明知道是死局，他依然赶过来救驾，当时朕没胆量见他，自有忠于朕的人处置了他。”
“朕能做的不过是事后给他报仇而已。”
隆庆帝叹息，“铮儿，你方才说的话，同朕跪在先帝床前说的话，一模一样，一丝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