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毛笔，身躯依然笔挺，“坐下说。”
陆铮嗤笑一声，撩起衣摆坐在顾瑾对面。
顾瑾端着白瓷茶杯，骨节分明道手指轻轻弹着茶杯边缘，“我说我嫉妒你了，陆侯爷可相信？”
“相信。”陆铮笑了起来，“当然相信，我来找你，就是告诉你一件事，瑶瑶答应我提前婚期。”
顾瑾平静的脸庞多了一丝裂纹，敲击茶杯的节奏顿一下。
再无法通过声音干扰陆铮的心跳。
他没有办法每一下都打在陆铮的心头。
“瑶瑶还答应我不少的要求，我就不你一一说了。”
“幼稚！”
顾瑾既然无法达到目的，索性放下茶杯。
“幼稚？你不也是？咱们两人大哥莫笑二哥。”
陆铮身上的孤傲矜贵散去大半，有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意气之争。
许是陆铮孤单一人太久，顾瑶带给了他人生中的亮色，顾四爷让他感到父爱维护。
那么顾瑾给他就是亦敌亦友的触动。
陆铮明白七情六欲，有了倾心相恋的爱人，有一个棋逢对手的顾瑾。
这让陆铮的世界精彩起来。
一个人的独角戏太过没趣。
顾瑾提起茶壶，到了一杯清茶，推到陆铮面前：
“原本父亲只会关心我们三兄妹，如今多加了你，我能不嫉妒？”
顾瑾自嘲笑道：“本来陪父亲身边该是我才对，可是我却只能呆在这方寸之地，听着他为我，为顾家，甚至为娘亲在皇宫中险中求生，在陛下面前卖乖，我这个儿子看似天下闻名，却还是受他保护。”
“四叔过得挺好，你别以为他在陛下面前卑躬屈膝，其实真正郁闷的人是陛下。”
陆铮扯起嘴角，“在陛下跟前，四叔才能游刃有余，自在洒脱。”
顾瑾沉默良久，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拳头，“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
陆铮问出之后便明白顾瑾的意图，最后一次让顾四爷为他劳心劳力！
“我不信。”陆铮意味深长笑道：“任你我聪明机灵，计划周全，四叔也总能给我们意外的惊喜。”
“陛下他……”
“经过翻船的事后，四叔更得陛下的心意，其实陛下不在意救驾的功臣是谁，甚至不在意四叔的能力，他看重四叔，宠爱四叔。”
陆铮有几分沮丧，“我觉得计划了这么久，还不如四叔在皇上身边待上一两日。即便顾珈计划成功，你失败了，四叔也可护着你们安稳如常。”
“是，这一点我早就料到了。”
顾瑾轻笑：“正因此我才尽量推迟舅舅回京，让父亲凭着自己本事多占圣宠，我没同你明说当初火烧祠堂的事，也是因为相信陆侯爷的安排。”
“我更知晓父亲是会水的，比火烧祠堂那次，此番意外会少很多，毕竟是在宫中，即便侍卫不曾在小船上，岸边也少不了侍卫。”
“陆侯爷在宫中的势力同当初只是顾家庶子的我不可同日而语。”
这也是顾瑾没有特意提醒陆铮的原因。
若是顾四爷在陆铮眼皮子底下发生意外，那这世界就没有绝对的安全了。
“不，还是有意外的。”
“怎么？”
顾瑾抬起眼眸，陆铮面带一分讥讽，“四叔不知说了什么话让陛下……有了让我认祖归宗的心思，而且他的心思越发坚定，四叔再折腾几次，同他喝几次酒，许是下一次你再见我时，就该口称殿下了。”
“你……”顾瑾郑重几分，“你答应过我……”
“是，不为帝王，也不会让我同瑶瑶的儿子继承帝位。”
陆铮手指点了点脑袋，“我都记着呢。”
“有你顾瑾为臣，那不是龙椅，而是火坑！我可不想让儿子成为你的傀儡。”陆铮起身，掷地有声：“我给你施展抱负，带领中原革命的机会，让你达成民为贵，君为轻，限制帝王权柄，开民智，促民生的志向。”
“但是倘若你的野心变了，或者中原大乱，你所言的外敌没有奴役中土百姓，你成为又一位帝王的话……”
顾瑾缓缓起身，同陆铮对视，“你永远等不到那一日，我不会给你同我真正反目成仇，让瑶瑶同父母难过的机会。”
“我不敢说我的选择是最为正确的，绝不会比现在更差，也给中原留下生机。”
顾瑾从一旁找出几本书，郑重其事交到陆铮手上。
陆铮低头一看，“这是……腹黑王爷，俏王妃？霸主的替身情人？末代帝王的倾城之恋？”
他一本本翻看书名，顾瑾是不是有病！？
顾瑾是疯了吧。
顾瑾把方才写完的书稿整理了一番，取了一张白纸写下书名，大总统的下堂妇。
然后陆铮整个人呆愣住了，“你再牢房中就写这些……玩应？”
“父亲酒醉后总是吹嘘，他的儿女钟灵毓秀，得神佛宠爱。”
顾瑾眸子闪过一抹复杂，“这些故事是我的人从顾珈口中打听出来的。”
“你对顾珈……”
陆铮想到顾瑾的手段，想来顾瑾暗中经营的势力也不容小窥了。
“我爹是不是很厉害？他的每个女儿都不简单。”
顾瑾轻笑，“你仔细看，会明白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不曾变革的未来！”
陆铮：“……”
茫然首次出现在陆铮面前，顾瑾暗暗好笑，难怪瑶瑶倾慕上陆铮。
在陆铮冷傲之下，也有一颗柔软的心。
同样陆铮理解他的志向，能做到漠视帝位的陆铮，可敬可佩。
“瑶瑶……”
顾瑾怅然长叹，缓缓合上眼眸。
疯了！
顾瑾疯了！
熬夜看小说的陆铮也疯了。
这些书让陆铮时时刻刻都想冲去天牢揍顾瑾一顿，不，他该去揍顾珈的。
陆铮渐渐放下不耐，抛出掉那些皇帝不像皇帝的狗血桥段，他看出了顾瑾希望自己看到的东西。
尤其是最后几本没有帝王，山河破碎的年代文，陆铮缓缓合上书页。
天边鱼肚泛白，朝阳升起，陆铮整个人沐浴在晨曦中，“这就是顾瑾你尽力避免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