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豹独行,猫犬伺人,万物自有其道,凡群居类生物都有其规矩。如非是关乎生存空间的种群之战,通常情况下,狼群不过七十二,超过这个数就会自相残杀,除非群中有狈才能止住自相残杀。所以狼群有狈,数目必定超过七十二,狼狈为奸才能成灾。鼠群和蛇群也有规律,鼠上万为国,必生王者,进退有度,生杀有法。
蛇通常不喜群居,常常因雌蛇气息而聚集,除此之外,群蛇最喜追随地下长虫,为的是沾点返祖灵虫身上的气息。鼠单独不是蛇的对手,鼠群却是蛇群的克星。驱使蛇群也是鼠王的拿手好戏。而被顾天佑打死的这只遁鼠,却是鼠王和木鹙儿阴阳相通所生的奇物,它这一死,木鹙儿便急了,立刻驱使鼠群赶着蛇群前来报复。
林宏瑾把遁鼠的尸体撕成两片,化作一团血雾,又哈气成罡将顾天佑笼罩,老家伙看来真是豁出命了。顾天佑纵身过去,一把按在他的后颈上,练通了泥丸的人,不管是习武还是修术,这个部位会多长出一根筋络来沟通脊柱全身。顾天佑之前一直没下狠手,就是存了个给他留一侥幸心理好诱迫说出真相的念头。到了这会儿,见这老家伙身受重伤了还敢跟自己玩儿命,下手便再不容情,发力一抹生生将这根妖筋道索给掐断了。
这地方一掐断,神魂修养再高也到不了身上,林宏瑾苦修百年的元阳道魄就算是彻底被废了,这具耗费了无数天材地宝才养成宗师体魄的躯壳再也不能用来施展他那些奇术了。最重要是,阴阳生元炁,这个炁是他修养神魂的基础,断了这根筋,他就失去了再恢复术士大宗师的基础。
林宏瑾惨叫一声,顿时心如槁灰,嚎叫痛骂道:“小猴崽子,你敢破老夫百年道体,老夫魂入鬼道也不放过你!”
顾天佑冷眼看着他,哼了一声道:“老不死的,你想入鬼道还不容易?出了这座大山到了滇南地界,我一定找明白你们这里头道道的人成全你。”
林宏瑾声色俱厉,恨不得把顾天佑一口吞了都不解恨的样子:“小猴崽子,你也别得意,别说走出这座山去,就眼下这一劫你便别指望过去,我这只遁鼠兽兵的母虫可是一只百岁老木鹙儿,东经北纬天下九州十八路,到处都有她照顾过的鼠国,你身上有了遁鼠的怨气,就算走到天边去,那老鸟儿也能找到你。”
顾天佑懒得跟他做口舌之争,提着老家伙匆匆上路。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只见竹林里的竹子忽然无风自倒,群鼠如潮般奔涌而来,凡是挡在鼠道上的一切都被啃噬的干干净净。眨眼间就将惊了魂儿的百岁给团团裹住。片刻之间,就只剩下一副血淋漓的骨头架子。
鼠潮从西南方向来,顾天佑决定带着林宏瑾往东南走,一路奔行,群鼠受到木鹙儿指挥,在后面不舍紧追。越走前面山势越险峻,对于蛇鼠之流而言,却几乎不受影响。顾天佑提着个大活人,接连数日奔波,渐渐也开始感到神疲乏力。
林宏瑾恨死了顾天佑,在身后不住地说着:“姓顾的,别跑了,还跑什么啊,这大山里头多的是蛇鼠,木鹙儿只要叫一嗓子,随时聚拢起一座阵势,你出了这座山,进了城也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杀子之仇,那只老鸟儿已跟你不死不休,懂吗?”
顾天佑淡然一笑,道:“我自去该去的地方,林宏瑾你还是多操心自己的事情吧。”又道:“天生万物,自有生克,老子不懂术士法门,却也晓得这东西再厉害也有克星。”
林宏瑾冷笑道:“可惜我怕你等不到那一天了。”
顾天佑胸有成竹,道:“我就不信这蛇鼠成军会一直这么跟着老子,别忘了,虫书兽经我也略有耳闻。”
这耗子成国,一旦发作起来便是无差别的攻击,但只会在一定范围内发作,超过了范畴纵然有木鹙儿驱使也不会越雷池半步。这个范围以大路为准,故驯兽经和驭虫书皆有鼠不过路之说。这个路指的是周路,文王分经纬,东西路为纬,南北路为经,据此划分天下大路,九州之间为路,州郡之间为道,春秋以前,这天下一直是这般行轨乃定。
天下有三十六经七十二纬,成棋盘形,绕绕为环,放之四海环宇野外都据此划分。经、纬、环、野宽度各有不同,其形制为轨,每轨宽八周尺,每周尺约合二十公分。路容乘车三轨,道容二轨,涂容一轨,畛走牛车,径为走马之田间小路。
周设有司空一职,掌管天下土木及道路,且有明规:司空视涂,按期视察,及时维护;如雨毕而除道,水涸而成梁,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而且,凡国野之道,十里有庐,庐有饮食,三十里有宿,宿有路室,路室有委,五十里有市,市名侯馆,侯馆有积。规划之密,统筹之详甚至更胜今人。
周文王曾传檄百兽,是以禽兽皆知周路。沧海桑田,时代变迁,古之周路早已面目全非,但经纬规划却是永恒不变,群兽有道,恪守不移。老鼠不过路是生物不可违逆的本能。只要熬过了这个纬度的间距,那木鹙儿若是还想发动,便只有重新组织起蛇鼠大军。
一路颠沛,二人各逞心机,同饮晨露,共忍山风,虽无共苦心,却也算同患难了。林宏瑾饱学多才,通天文,晓地理,知人间风物,纵然是无意当中,也常常说出振聋发聩引人深思的话来。这一道逃亡,顾天佑着实获益良多。而反观林宏瑾,老家伙虽然恨极了顾天佑,山路走了数百公里后,却也不得不钦佩这年轻人心性之坚毅。
二人翻山越岭,因有蛇鼠追踪,不愿连累他人,所以只选人烟稀少的路走,这一日,似乎已过了某条纬路,后面的蛇鼠大军终于不跟着了。
前面的路到了尽头,眼前是一座断崖,顾天佑只迟愣了一瞬。远处的风送来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依稀是一座瀑布在斜下方。顾天佑也不跟他废话,背着老家伙向那边飞奔而去。
这瀑布好生壮观!
水从天上来,万古奔流。
一层又一层的,回头望高处看是瀑布,向前往下瞅,还是瀑布。站在水旁,感受这天地形成的沛然力量,不禁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感动。为这大自然的伟大创造力!天上的水气凝聚而成川流,从高山上滚滚而下,滋养了万物,生发出勃勃生机来,水往低处流,这便是天道。
顾天佑忽然把林宏瑾丢在地上,然后开始行拳,先打的是形意虎形拳,又改练太极,再练八卦。虎有跳涧之能,太极有阴阳之德,八卦有游龙之性,平时打套路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会儿打出来,心中豁然开朗,原来这些拳路都是练法啊。只有合上了自然的道理,再练这拳才能体会到其中真正的滋味。
练法就是术门里的静心养魂之功,打法则相当于术士们借了天地自然的各种物理现象而琢磨出的神通技能。自己之前看重打法,其实只是练法带来的附加产品,能用来杀人,更主要是为感悟更高层的练法啊。
林宏瑾坐在石头上,冷眼看着顾天佑在那里顿悟合拳,忍不住又妒又恨,没好气的:“地狱门前僧道多,走火入魔还不自知,像你这种人修的境界越高,就离大道越远,你他吗快死了知道不?”
顾天佑不理会他,听的很清楚,但心里头却丝毫不受他影响,什么术士神通,什么武道打法全都抛到了脑后,连当下的险境也全都忘却了,就在这天地之间,沐浴在这勃勃生机中,挥洒自如的享受着随自然万物韵律运动的快意。
身上越来越轻松,身心的疲惫早一扫而光。打到后面一动一静无不是仿生化形,龙是龙,虎是虎,仿佛自己化形成了两种古老生物。忽而,打太极的时候,整个人又都似乎在逐渐虚化无形,这种如梦如幻又身临其境的感觉说不出的畅快。
林宏瑾又忍不住开骂了:“我丢你个老母嘿,阴阳化一炁,至道无形,死马骝的拳形也入了道。”
拳形入道,不是说境界提升了多少,而是练法提高了,甭管是五行拳还是形意拳,或者太极八卦,但凡是拳法都是大宗师们师法自然万物领悟到的练法,这练法又分作有形和无形,有形的拳练的是外在的筋骨皮体魄,无形的拳练的却是精气神,重神形而轻体魄,最好便是找到把身子练没了的感觉。
习武者体力精神都达到宗师境界便算是入了道了,但学的都是别人的东西,要想开宗立派还得有自己的东西,把学来的拳形化没了,再练出几手自己合道自然师法天地领悟的东西,这才够资格开宗立派。许多青史留名的大宗师,武道境界未必达到登峰造极匹世无双的地步,却因此有幸成为开天辟地的人物。
顾天佑此刻就有点这个意思了。行拳法度渐渐松脱,早去了龙形虎意阴阳之态,渐渐的打出来的东西就像这奔流的瀑布,生机勃发,阳刚浩荡。行拳乃至忘情时,脱口而出滴仙人的将进酒,豪迈顿生,念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一句时,陡然爆发出一股子豪情,竟纵身一跃跳下瀑布。
冷水一激,心意回归,沐浴在这山泽巨瀑之下,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忽然想起林宏瑾来,连忙转回头向上看,只见老家伙正战战兢兢站在瀑布上方往下看。有心上去再把他拿住,又觉着没啥必要,这一路百般折磨羞辱,威逼利诱全都用上了,他肯说或者能说的也早就说了。这老头子留他一命,龙兴会的人不会放过他,有他和三花道弟子在前面挡着也不算什么坏事。
想到这儿,忽然从水中浮起,冲着老家伙招手告别,大声道:“老家伙,咱们就此别过啦,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已经功德圆满,你若就此退出江湖,这天下间大概也不会有人定要对你赶尽杀绝,但你若心有不甘,还要兴风作浪,我劝你在有所动作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跟龙兴会比起来,你那三花道也就是个草头班子,根本不堪一击!”
林宏瑾扬声道:“死马骝,当心夜路走多了终见鬼,孟兰节上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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