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少阳这一句话,正中北齐的命脉。
现在齐人大半兵力被西楚拖在凉州城动弹不得,剩余的十万淮军也被南启的淮南军死死看住,他们根本就没有余力插手西陲,而姜无忌寄过来这封信,目的也只是要煽动项少阳,让他出兵进攻郢都,帮着北齐缓解压力而已。
也就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看住夔州城的西陲军。
项少阳也很清楚这一点,但是这封信里的内容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大到他明明知道北齐已经分身乏术,却还是问出了刚才的问题。
聂依依妩媚一笑:“大王,这夔州城并不难处理,您跟西陲军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们的主将杜律,是个极其死板的性子,如果您现在偷偷整备,趁夜色分批带玄甲军进军,十万玄甲军最多三个晚上,就可以全部兵进西楚国境,等到杜律发现,至少也是四五天之后的事情了,况且西陲军没有骑兵,您麾下的玄甲军,可足有五万精锐骑兵,等大王的玄甲军兵临郢都城下的时候,那杜律还在身后吃灰呢。”
项少阳冷笑一声:“好一个帮着寡人钉住西陲军,你们齐人是想用一张嘴看住南启的西陲军吗?”
的确,聂依依这番话说的略有牵强,不过她看到发怒的项少阳,并不慌张,只是轻声说道:“大王不要急,奴家先前说了,这个西陲军主将杜律生性稳妥,如果您对西陲进兵,等杜律发现之后,你就写信告知他,这是临安城的安排,以杜律的性子,必然要向赵宗显请示,这一来一回之间,您的玄甲军就已经到郢都城下了!”
项少阳眯着眼睛冷笑道:“贵使说的轻巧,这陈都城里不知道多少肃王府的眼线,本王一动肃王府立刻就会知晓,就算照你所说,给杜律写信,那夔州城跟临安城都是信鸽往来,互通消息也就是两三天工夫,杜律就算再怎么稳重,也该反应过来了!”
聂依依暗自皱了皱眉。
这个传闻中暴戾凶狠的西陈国主,比她想象中可聪明太多了。
不过她并不慌张,只是低声笑道:“即便杜律能够反应过来又如何?大王不妨想一想,那郢都现在只剩下五万少爷兵护持,等你到了郢都城下,凭借着雷震子这种攻城利器,一两日时间就可以轻易破城,到时候凉州那些西楚将士也该回郢都勤王,可是等他们回国之后,您已经坐上了西楚帝位,他们也都不得不跪地受命,到时候您坐拥西楚雄兵,别说一个杜律,就是赵宗显亲自追过来又如何?”
项少阳沉默了下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聂依依所说的这个方案,虽然可行性很低,但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而且一旦成功,他项少阳今后就是天高任鸟飞,再也不用看南启脸色,将来或可以逐鹿天下,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这位西陈国主脸色漠然,冷眼看向聂依依,冷声道:“贵使说话毫无诚意,寡人不想听你夸夸其谈,贵使还是请回吧,反正这凉州战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打,什么时候让寡人见到了贵国的诚意,这件事或许还有的谈。”
项少阳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说北齐在这件事上付出的东西不够多,他不可能只凭着聂依依的几句话,就赌上整个西陈的兴衰性命。
聂依依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一福:“大王的意思,奴家知道了。”
…………
话分两头,在西陲暗流汹涌的时候,远在淮南军里的大将军王霜,正坐在淮河边上,静静的看着河对面的淮军。
到现在为止,齐楚两国已经在凉州打了一个多月时间了,这段时间里北齐虽然在凉州吃了些亏,但是固守在淮河对岸的这十万北齐淮军,竟然一个人也没有离开。
很明显,在上一次江北之战吃了大亏之后,北齐对于启国的忌惮程度,已经上了好几个台阶,此时的北齐,已经把南启视为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敢再有半点大意。
相对王霜来说脸色发黑的淮南军主将秦干戚,此时正站在王霜身后,微微弯着身子。
秦干戚是这十万淮南军的主将,不管是上一次江北之战,还是这一次密谋伐齐,这支淮南军都该由他来指挥才是,可是这两场战争都是从由临安空降的大将只会,本来秦干戚心中多多少少会有一些怨怼之心,可是上一次江北之战以后,秦干戚对于王霜和林青都是心悦诚服,这一次王霜秘密进了淮南军,亮出肃王府文书之后,这个大个子将军也很是干脆的交出了淮南军兵符,甘为王霜陪衬。
见王霜坐在淮河边上发呆,秦干戚也在他身后坐了下来,低声道:“侯爷,从凉州战事开启之后,这些齐人就越来越谨慎了,依末将看,就算北齐在凉州吃了些亏,他们也不会再从这些淮军里头调人了。”
王霜微微摇头:“秦将军误会了,本将从来不是在等齐人调淮军支援凉州。”
说完这句话之后,王霜伸手指了指燕都方向:“上一次齐人大败在我大启手里,距今不过五年时间,他们不可能这么不长记性,因此这一次无论凉州战场是个什么模样,这十万淮军都不会有半点动作。”
秦干戚皱了皱眉头:“那侯爷您在等什么?”
王霜从淮河对岸收回目光,回头看向秦干戚,微微一笑:“在军中秦将军称呼军职就是了,不用一口一个侯爷叫着,再说了,秦将军你不也封了侯?”
上一次江北之战之后,朝廷论功行赏,秦干戚也得了一个二等的侯爵,不过这个侯爵不同于王霜林青这样的世袭侯爵,秦干戚的侯爵是个终身爵,也就是说他百年之后,这个侯爵就自然而然的没了,连世代递减的机会也不会有。
像林青王霜那种世袭侯爵,可以在临安城立一个将种侯门出来,但是秦干戚的这个侯爵,至多只能算是一个荣誉称号罢了。
秦干戚脸色微红,连忙摆手道:“末将这个哪算什么侯爵,大将军取笑末将了。”
“方才大将军还没有说,大将军在等什么……”
王霜把目光重新放回淮河以北,伸手指向更远方的燕都城,语气淡然:“这一次咱们大启虽然没有动手,但是北齐这十万淮军还是动弹不得,因此北齐等同于两线作战,此时齐人的兵力已经开始捉襟见肘,燕都附近原本的三十多万禁军,此时只有不到二十万了。”
秦干戚皱眉道:“二十万不少了。”
王霜淡然一笑。
“二十万是不少,可是北齐的这二十万禁军,却不是元庆帝时期的那些精锐禁军了。”
上一次江北之战,北齐先后死了十几万禁军还有半数淮军,后来为了加强淮河防线,防范南启,宣武帝姜无忌又把大量精锐禁军,填充进了如今的淮军里头,作为北齐的南面屏障。
也就是说,现在的临安禁军,至多只有不到十万人是原先那些训练有素,并且轮批上过北疆战场的禁军,其余的禁军,都是这几年时间陆续征辟进禁军的新兵。
五年时间,足以训练出一支优秀的军队,可是五年时间,却不能弥补他们从未上过战阵的死穴。
王霜眯着眼睛,淡然道:“本将军在等,姜无忌什么时候忍耐不住,把燕都附近的禁军,调到凉州战场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