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炳从偷偷出京的时候,身在淮河以北的淮南军,已经兵临徐州城下,此时合围他们的北齐淮军,已经尝试性的进行了两次冲锋,每一次都被阵营紧密的淮南军打的大败,伤亡数万,不过在淮军这种自杀性的冲锋下,淮南军也出现了不少伤亡,约莫有五千人倒在了徐州城下,另外还有近万淮南军将士失去了战力。
这就是火炮的弱点所在了,它有“冷却时间”,而且对于贴脸的敌军很是无力,一旦被北齐冲到很近的距离,最终还是要靠着这些淮南军将士提刀厮杀,这一次如果不是北齐的淮军因为合围的关系阵营太过散乱,只这一次冲击,就能打掉淮南军三成的战力。
夜色深下来的时候,一袭暗青色衣衫的宗卫府大统领赵慨,悄然走进大将军王霜的军帐,把几叠封口的密信放在王霜的桌子上,低声抱拳道道:“侯爷,这是宗卫府搜集到的徐州城情报,还有临安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请侯爷过目。”
王霜抬头看了赵慨一眼,微笑道:“这段时间,全赖大统领来回奔波,替我伐齐大军充作耳目,王霜在这里代军中将士,谢过大统领了。”
赵慨这些年,算是临安城里异军突起的一匹“黑马”,进入赵显的视野之后,赵慨在肃王府集团中的地位飞快的超过了其兄赵慷,甚至安安稳稳的坐上了宗卫府外府大统领的位置,虽然前些年因为莽撞在燕都城里犯了错,但是这几年赵慨行事越发滴水不漏,以至于赵显可以安心把淮南军的情报工作,全部交给赵慨来负责。
赵慨这个人平日里说话滑稽,有点油腔滑调的意思,但是碰到大事的时候却从不含糊,这一次是他第一次负责国战情报,自然如履薄冰,因此这会儿他满脸肃穆,对王霜轻轻抱拳。
“都是替王爷做事,侯爷过奖了,卑职只是做好王爷交待的事情而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慨在临安的权柄并不比执掌禁军的王霜小上多少,但是赵慨非常清楚自己在肃王府集团中的地位,还远不如眼前这个小世子的义父,因此他在王霜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极为乖巧的谦恭模样。
王霜指着帅帐里的一张凳子,对着赵慨轻声道:“大统领坐下说话,等本将看完了这些,咱们三个人再细细商议一番。”
赵慨依言坐了下来。
在这种时候,王霜也没有心情跟赵慨客套太多,当下把桌子上的情报一一拆开看了看,对于徐州城的情报,他仔细看过一遍之后,就交给了一旁的秦干戚,而肃王府那边传过来的一些消息,王霜看了之后,不由大皱眉头。
“那个齐人公主,果然去临安求王爷去了……”
王霜轻声低语,然后呵呵一笑:“这个姜家的丫头,也太天真了一些,王爷为了今日,不知道准备了多少个日夜,就算她说破了天,王爷也不会为之所动。”
此时,秦干戚也大致把徐州城的情报大致看了一遍,闻言呵呵笑道:“要是那个齐人公主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动王爷,那王爷这些年掏空家底造出来的这些肃武炮,岂不是没了用处?”
赵慨就坐在一旁,等林青和秦干戚每个人都说了几句之后,赵慨才轻声道:“王爷还有一句口信,让卑职转告给两位将军。”
王霜跟秦干戚闻言,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色严肃。
“大统领请说。”
赵慨咳嗽了一声,轻声道:“王爷说了,临安城那边的所有事情,二位将军都不必放在心上,从淮南军过淮河之后,你们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燕都城,其余的任何事情,王爷都会帮二位将军,一一扛下。”
王霜和秦干戚闻言之后,都是目露精光。
纵观启国之前的历史,并不是没有出过厉害的将军,远了来说,七十年前的无敌战神苏定边,险些打到西楚的郢都城下,纵横沙场几乎无敌,可是苏定边能在战场上无敌,却敌不过朝堂上的杀人之言,诛心之语,最终还是死在的朝堂的刀笔之下,几代以后才得到平反,至今还让不少大启子民扼腕叹息。
近一些的就更不必多说了,早年老肃王赵长恭,两次打过长江,就差一些就可以收回江北,可是临安城却不允许他收回江北,道理很简单,如果他这个赵姓亲王立下这样泼天的功劳,那么成康皇帝赵睿将置于何地?
最终,赵长恭无奈病死病死床榻。
而现在赵显这句话的意思是,从现在开始,王霜率领的这支征北大军,可以无视一切政治上的压力,朝堂上的压力,甚至于后勤的压力,所有的不利因素,那位年轻的肃王殿下都替他们一一挡下,只剩下纯粹的战争。
对于一个善战的将军来说,这句话无疑是天籁之音。
脸色黑的秦干戚,激动的满脸通红。
一向沉稳的王霜,这会儿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走到赵慨面前,重重的拍了拍赵慨的肩膀,沉声道:“大统领,劳烦你给王爷递个话,这一趟王霜若是没有拿下燕都,就算是给肃王府丢了脸,以后王霜便再不回临安城了。”
赵慨连连摆手:“侯爷不要说这种话,您是大启肱骨,王爷还指着您辅佐世子呢,这一次王爷并不是要给二位将军压力,王爷的意思是,后方有他,万事都不用担心,至于前线,就看二位将军自己发挥了。”
王霜跟秦干戚同时起身,对着赵慨抱拳道:“末将绝不负王爷期许!”
赵慨弯身还礼,沉声道:“既如此,卑职就不在军中久待了,现如今淮河两岸有几千宗卫需要卑职调配,右营禁军也在赶来的路上,许多事情需要卑职亲自盯着,卑职就先行告辞了,平日里的消息,会有宗卫按时送来,如果有什么大事,卑职会亲自来面见二位将军。”
王霜拱手道:“大统领辛苦。”
秦干戚也报了抱拳:“末将送大统领。”
就这样,在秦干戚的相送下,赵慨离开了淮南军,向着淮河前去,而秦干戚则是转身回了帅帐,坐在王霜身边悠悠感慨。
“能生逢王爷,真是我辈武人之福啊……”
王霜眯着眼睛,愣愣的看向帅帐里的一柄白鲨皮为剑鞘的长剑,目光有些出神。
当年他从老肃王门下出师的时候,老肃王赵长恭送了他三件东西,第一件是赵长恭精心保存的《定边军要》,乃是七十年前的战神苏定边遗传下来的兵法精要,这些年王霜一直爱不释手。
第二件,就是跟了赵长恭许多年的那把铁胎弓,在六年前的江北之战中,被王霜送给了大个子顾平生。
而第三件,就是这柄王霜带在身边许多年,却始终不曾拔出来的这柄铁剑。
师恩深重。
王霜叹了口气,取出一坛蓝火酒,倒在这柄铁剑下面,然后双膝跪地,对着这铁剑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
“老师,当年您掌军之时,临安城若是这副光景,莫说一个江北,就是九州天下也该姓赵了……”
王霜声音沉痛。
“您生不逢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