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想起她的师父。如果当初她的师父愿意逃走保命, 一定会活下来,但是, 星月宗的人很可能就此拿下滩涂村和七重楼,进一步图谋其它。她师父死了,为滩涂村的人报了仇, 占下龙脉,她和师姐从冥河逃到滩涂村附近, 有龙脉风水守护, ,冥桥没能跨过黑水河, 她才逃得生天。
她如果带南辞夕他们离开这里,她有可能逃出生天, 但是人间必将生灵涂炭。她想活命,但她担不起这样的罪孽。
旁边不少脾气暴躁的妖灵被龙池哭得直暴躁,如果不是被南辞夕拦着,已经扑上来把她撕碎了。
南辞夕生生地被面前这小龙崽子哭得没了脾气。
就算面前这条小龙崽子是转世重修身,化成人形是个十六七岁少女模样,也架不住她是条刚出壳的小幼龙, 头顶上的顶的是三花参叶的事实,按照参龄算,是一年生人参。
这么一只小奶娃被大伙儿吓哭, 很正常!况且,草精这类生灵,最是胆小。
战场上的龙不少, 并且,龙族脾气暴躁动好斗,它们是真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小崽子,还是一条和人参精混血的龙崽子,那暴脾气是按都按不住,当即有动挥起爪子就朝龙池挠过去。
龙池没闪也没躲,只用力地闭紧眼等死。她在心里说,她再也不在心里埋怨师父不逃,战死滩涂村傻了。因为她这会儿也干了这种傻事。
蓦地,一股强大的力量爆发出来!
那条扑上来挠在龙池的龙生生地被撞飞出去。
与此同时,龙池看到空中有天星盘的光芒耀开。她的呼吸一滞,几乎下意识地以为是南离九到了,待定睛看去,发现是南辞夕。她脚下踏的也是天星盘,但不是南离九的那个,而是由煞气交织而成,气势比南离九的那天星盘更加强大,有着横压一切的威势。
龙池吓得打个嗝,生生地止住了泪,目不转睛地看着空中脚踏天星盘的南辞夕。她可以确定,十个南离九都未必打得过南辞夕,无论是气势,煞气,还是凶威,南离九都远不如南辞夕。
她在天星盘的光芒释放出去时,清楚地看见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冲击波朝着四周扩散,生生地把煞气盘踞的天空震出一个从内自外扩散的血色纹路。
被掀翻出去的龙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便朝南辞夕扑过去,南辞夕突然凭空消息,那条龙感到不妙,凌空一个闪遁,但它刚露头,南辞夕突然出现在它的头顶上空,她脚踏天星盘,狠狠地踏在了龙头上。
一对龙角当场震成煞气散开,那龙的身形也散成龙形的煞气,好半天才重聚起来。
旁边的几条体型比其它龙要大得多,甚至比要挠龙池的那条龙还大些的龙更是对着那条龙一通咆哮,其中一条母龙上凌空一爪挥过,那条龙低着头,慢慢退后,表示臣服。
龙池听见那些龙骂那条要挠她的龙,骂她欺负小崽子。
南辞夕挥挥手,那些显形的妖灵和“人”都散去。
天地间又只剩下血砂白骨和荒凉的岩石。
南辞夕落在龙池的身边,斜着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龙池不知道怎么办,没敢动,蹲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在这里等死,还是该做没有任何意义的垂死挣扎。
她蹲了约有小半天时间,南辞夕回来了,递给她一个东西。
南辞夕说:“丑了点,将就着玩吧。”
玩?
龙池看看那个用虫子皮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骨头做成的波浪鼓,又看看绷紧脸看着她的南辞夕,非常无语。她三岁以后就不玩这个了!
南辞夕给她,她又不敢不接。
于是,接下,搓着波浪鼓玩,缓减紧张。
南辞夕说:“有玩具玩就别再哭了。”
龙池心说:“如果不是我打不过你……我……”如果这会儿在她跟前的是南离九,她能把波浪鼓糊到南离九的脸上。可对着南辞夕,她是真不敢。她说:“我带你们出去,你们去到人间地界,会天下大乱,死很多人,我背不起这杀孽。”
南辞夕不解地问:“人间地界?”她问:“你是指修士和凡人生活的地界?”
龙池点头,心说:“南辞夕的反应怎么有点怪?”
南辞夕想了想,问:“教你天星战技的……那谁,南什么来着,没告诉你,南家的来历?”
龙池说:“玄女宫,世代镇守鬼门,天下人都知道。我师姐不叫南什么来着,她叫南离九!”她说完,气愤地把波浪鼓塞回南辞夕的怀里,还给她。她托着下巴,蹲在那,直犯愁。
南辞夕在龙池身旁坐下,抬眼看着前面的血沙,说:“我不知道你来自哪一界,也不知道南离九是南家的哪一支的血脉,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即使你想带我们去你来的那个世界,只怕也是有心无力。”她看着面前的小龙崽子实在太幼小,竟能被大伙儿吓得嚎啕大哭,想着哪怕是两世身,只怕见识也很有限。她说道:“幽,是指黑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冥,亡者之地。幽冥,指的是所有阴魂鬼物亡者之地,凡阴气丛生煞气横生自成一界的地方,皆为幽冥。”
“幻心境里是幽冥界,幻心境外,当属诸界夹缝之地。”
龙池说:“我是鱼龙符把我送到这里来的。”她把鱼龙符取下来,递给南辞夕,说:“这个。”
南辞夕仔细辩认过鱼龙符,说:“此龙,出自鳞虫类修炼成龙的妖属。此角的符纹非先天生所,为后天炼制,炼器手法粗糙简陋,最大的效用就是逃命用。”她说话间,指着上面的符纹,说:“你看这一连串符纹。这是非常典型的龙妖一族常用的符纹……”她说完,以法术将龙池那芽苞似的小犄角上的纹路烙刻下来,说:“你看,你角上的这符,天生的,虽然没有成形,但是道韵天成……”她说到一半,见龙池呆呆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问:“看不出区别?”
龙池很没底气地摇摇头。她在符箓一道的天赋,她都不太抱希望了。
南辞夕只好换个说法,“简单地说,就是妖兽与灵兽的区别,修士与凡人的区别。你是天生的灵兽,犄角的符纹属于先天灵兽符纹,而这个……妖符,是通过观摩真龙族和人族演化而来的,这是真品和复制品之间的差别。”
龙池“呃”了声,很不喜欢龙王宗的祖师爷被这么埋汰。她说:“这是十大仙宝之一的鱼龙符!”
南辞夕沉默了好几息时间,决定不跟小奶娃一般见识。她估计可能是这娃不负责任的父母哄骗孩子,毕竟,谁都不愿意对自家孩子说自己出身卑微很没本事。她总不能当着别家崽子的面,拆她爹的台。她只能感慨,虽然这孩子的母系是株草药,至少也是“灵”级以上,接近“仙”级,使得这崽子能够脱胎换骨,没能随她爹变成妖属。
她说道:“这符其实是个遁符,激活后,便能进行传送。你爹可能是担心你有危险,年龄小,道行不够,没足够的力量驱使这符,因此,在给你炼制这枚遁符的时候,里面炼制了一个储存空间,用来储存龙气,这样你可以用很小的力量就能激发里面的龙气,催动这符的全部力量。这一道符纹是追踪符,它是追踪离你最近最强的龙气的,目的就是把你送到同族身边,让同族保护你。你爹虽然是条龙妖,但对你是真心疼爱的。”她觉得太伤孩子的心不好,于是,安慰了一句。
龙池干巴巴地张了张嘴,生生地把那句:“这鱼龙符不是我爹的,我没亲爹”咽了回去。她不能对不确定到底是敌还是友的南辞夕说自己是地里长出来的。她更不会说这鱼龙符其实是把钥匙,配合龙王宗的传承法阵,可以开启龙王宗的真龙宝库。她从鱼龙符中得到些记忆传承,但是,拿不到实物,又一直没有龙王剑的消息,更不会画龙王宗被毁时的传承大阵,所以这鱼龙符只能沦落为逃命遁符。她心说:“误会就误会吧,怀璧其罪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她把鱼龙符拿回来,挂回脖子上。她说:“你不是活人,用不上我给你的那些东西,你还给我呗,能多活几天,我还是想多活几天。”
南辞夕把龙池分给她的那堆东西还给龙池,她说:“和我说说传天星战技给你的那叫南离九的吧。”
龙池很警惕地看着南辞夕,说:“我得先确定你是不是真正的南家人。你先背一段天星战技的口诀给我听。”
南辞夕瞥了眼龙池,说:“星河,鬼九,四遁,离一,接什么?”
龙池说:“驳。”
南辞夕又问:“南七,翼火,前三,遁五,接什么?”
龙池犹豫了下,说:“你……等会儿。”她说完,掐着手指头开始算。她算到一半,旁边的南辞夕突然站起来。南辞夕问:“一套天星数几?”
龙池说:“九,天星数九,位极,卧玄,号尊。”
南辞夕又问:“当代家主,执何为信?”
龙池问:“天星镇鬼印?”她哪知道,她只知道南离九有个天星镇鬼印,没什么见南离九有宫主令牌什么的。
南辞夕问:“你说南家世代镇守鬼门?”
龙池暗自警惕,“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南辞夕说:“你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龙池捂住嘴,摇头,不说。她说得越多,漏得越多,万一被套走什么要命的事情,那怎么办。她想了想,说:“我相信你是南家的老祖宗。可你已经死了,这人呢,生前死后,大不一样的。我还见过死后起尸把自家后代子孙吃了的。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南辞夕心说:“麻绳粗的一条小龙崽子,防心还挺重。”她问:“你们定的娃娃亲?”
龙池满头雾水的看着南辞夕,觉得这人,不对,这鬼没完了。她什么时候定亲了?她怎么不知道!南辞夕竟然又想诓她!她说:“对呀,我俩在娘胎里指腹为婚。”她重重地叹口气,说:“反正我是注定要死在这里了,你那不知道第多少代的曾曾曾曾曾孙女,注定要守寡了。”
南辞夕说:“小崽子,只要能离开幻心境,我就有办法送你回去。”
龙池说:“我不回去。你别想骗我给你们带路,我都说了,你们这么多人去到人间地界,这罪孽太大,我背不起。”
一道身影出现在她俩的身后,阴恻恻地响起:“南主,这小娃娃这么不识相,给她点苦头吃吃,她就知道听话了。”
龙池吓得当即取出自己的本命灵剑抵在额头上,说:“你敢乱来,我马上死给你看。这一剑下去,我马上魂飞魄散。”
南辞夕扭头,说:“老妖怪,我南家的赘婿,你动她一根龙鬃试试看,看我能不能把你打个魂飞魄散。”
龙池听到“赘婿”二字,愣愣地看着南辞夕:她什么时候入赘了?她是雌的!她听到“婿”字,就知道南辞夕没有弄错南离九的性别。她看看自己,虽然她没有大家闺秀小家碧女那么秀气,可好歹也是有胸,脸也是美美的,没有长成男儿相!不过,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会拆台南辞夕的台,麻利地缩到了南辞夕身后。无论她俩是不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她打不赢,还是识相点。
老妖怪说:“南主,这娃油盐不进,好说歹说不行,我看给她点颜色瞧瞧就乖了。赘婿又不值钱,我的后世子孙都不知道让我吃了多少。”
龙池心说:“一只连自己后人都吃的妖怪,你进入人间地界,还不知道得怎么吃人呢。”她把刚放下的本命灵剑又抵在额头上,说:“我还是死了算了,后会无期。”她说完便要自戕,但怎么都扎不下去。她想到南离九,想到奶奶,想到娘亲,想到玉璇师父,她深吸口气,说:“对不起,没……没来生了。”她闭上眼,一狠心,便要了结自己,剑突然被握住。她睁开眼,就见剑刃上握着一只手,那手上的煞气与剑上的灵光和雷芒交缠,使得那只手飞快变成透明。她说:“南家老祖宗……我……我是真……真担不起引你们进入人间地界的罪孽!”她也不想死,她也害怕死,可她更怕祸害那么多人。她师姐为了抵御幽冥鬼界入侵,宁肯战死也没退半步,宁肯背负灭城的杀孽,也没放幽冥鬼界进入人间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