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池表面上装得无所谓, 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这和她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之前还想着师姐死了父亲一定会很伤心,她要好好安慰师姐,和师姐把师父的骨灰埋了, 再一起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师父从镇眼里救出来。事实却是师父的骨灰盒正被扔在地上,如果不是她有先见之明用的是青铜骨灰盒,耐摔耐砍, 师父的骨灰都得洒了。
这个师姐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她之前还忽略掉了一件事,她师姐是属于玄女宫, 她是属于龙王门,她们是两个门派。虽然说她师父是师姐的亲爹, 她喊师姐是没错的,但……这地方只能算是她师父的家,不能算是师门吧……
确切地说,这地方是不是她师父的家都难说, 只能说是她师娘的家。
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师娘和师姐, 如果她师父还活着, 真想去问一句:你俩是不是合离了?
那么危险的关头, 师父把她送走,就留了两个遗愿:振兴师门,照顾她师姐。
振兴师门任道而重远, 她师父这么多年都没达成,相对来说照顾师姐就很容易了。
龙池从地上起身,把骨灰盒捡起来抱在怀里,准备找地方给她师父搭个灵堂。即使她师父的魂魄在剑里面, 骨灰在这,该操办的还是得操办。
她沿着偌大的殿厅转悠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门,本该有门的地方被墙封住了,她摸了半天也没找到开门的机关。她明明记得当时白衣阿婆是从这里过去的。
王二狗也跟在龙池身边转悠,说:“小池子,这地方可真像古墓,但我见过的古墓……”他的话到一半,就见到龙池扭头朝他看来,惊觉到自己说漏嘴,赶紧干笑两声解释:“我就是好奇跟去看看。”
龙池问:“你跟着山耗子去古墓,他们没把你埋里面?”不管是水耗子还是山耗子,但凡盗墓都是玩命的活,二狗子跟着别人下墓,指不定危险关头就被人推了出去,如果墓里有好东西宰了他比分他一份更划算。
王二狗说:“我都是趁他们走后,才去空墓里看看的。”
龙池懒得过问。二狗子喜欢赌钱和吃喝玩乐,手上有钱就去赌,输光了就到尸滩子上寻摸,尸滩子上又不是每天都有穿戴着金银珠宝的尸体让他扒拉,自然就有手头紧张的时候。他好赌,但从来不欠债,输光了就下赌桌走人,等有了钱再去。
他俩找不到门,只好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地等主人家来招待安排。
王二狗问龙池:“你真打算住这儿啊?”他盘腿坐在地上,发现离龙池有点远,说悄悄话不太方便,又往龙池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说:“你注意到没有,这么大座宫殿,连灯架子都没有了,搬得空荡荡的。还有,你那师姐……不,咱们那师姐……你……你那师姐,南师姐……你听我说,别瞪我,南师姐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儿……你闻到没有。”
龙池抿嘴,心说:“我光顾着和她打架了,谁注意到她身上什么味儿。”她说着,忽然想到王二狗居然去闻她师姐,不由得侧目,说:“我警告你,虽然我和南离九打了架,但她怎么说都是我师父的女儿,你敢对她不尊重,我把你片下来喂狗。”
王二狗忙说:“我哪敢不敬啊。我是那么没良心的人吗?”
龙池回以“呵呵”一声冷笑,继续捧着师父的骨灰盒坐在那叹气。
王二狗继续说:“我说正事儿呢。南师姐还坐着轮椅,身上又有药味儿,脸色还不太好,估计是个药罐子。”
龙池扭头,直勾勾地盯着王二狗看。
王二狗说:“你别这么盯着我啊,我就这么一猜,准不准的我可不管。”
重物移动的声音响起,龙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墙上该留门的地方突然开门了,白衣阿婆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两个跟我来。”
龙池和王二狗赶紧爬起身过去。
龙池想到昨天自己还喊她“白衣姐姐”,她对于“姐姐”这个称呼还很满意,没敢喊“白衣阿婆”,只摆出一张灿烂的笑脸,问:“不知怎么称呼?”
白衣阿婆斜睨她一眼,冷冷地“哼”了声,说:“唤我白婆婆就好了。”她摆出一张冷漠脸,又扫了眼紧跟在身后的少男少女,说:“这地宫里可不比外面,机关重重,如果乱跑乱刨撞到机关,丢了小命可是自找的。”
龙池赶紧应下。
白衣阿婆继续说:“我先带你们熟悉地方,你们暂时在这里住下。”说完,又心塞地看了眼龙池抱在怀里的骨灰盒,重重地叹了口气。
龙池觉得自己还是要为师父说两句好话的,说:“你们别怪师父不回来,他有他的难处,不然不至于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我都是在他死之前才知道他的本名和身份来历,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有门派的。”她说到这里,也是满心的失落,还有点伤心。
白衣阿婆没再多说什么,只带着他们认地方和认路。
地宫很大,长长的走廊曲曲绕绕的,是按照迷宫布局。
白衣阿婆只带他们去了厨房、饭堂和起居室,便满脸嫌弃地让他们去烧水把自己洗干净。
王二狗提了几桶冷水,便跑去洗澡,他没有换洗衣服,只好把脏兮兮的衣服搓洗干净再拧干水,便这么湿着穿在身上,然后就去到厨房帮着白衣阿婆生火做饭,顺便把衣服烘干。
他之前跟着白衣阿婆到厨房,见到厨房里连肉菜都没有,那心就拔凉拔凉地凉了下来。
这玄女宫穷得已经突破他的想象。
除了大米粥,就只有白婆婆自己开辟出来的一块小菜地。这些菜长大挺不容易,连点肥都没施。
饭是米粥,菜是清水捞青菜再放点盐就完事,连点油都没有,还有一坛子泡菜。
王二狗默默无言地烧着火,看着白婆婆往菜里拌盐,第一天来,实在不好意思说:阿婆,去外面刨个地随便挖点东西出来都够吃香喝辣的,不用这么……省吧!
来者是客,主人给什么,他吃什么,不挑。
白衣阿婆做好饭,龙池还没露面,南离九也没醒。她想着等一个是等,等两个也等。
王二狗守着没油水的青菜小粥,饥肠辘辘。他缩在灶堂前,默默地捂着肚子,很怀疑自己是被故意刁难了。
龙池把自己洗得白白的,然后发现换下来的脏衣服没法穿了。之前她身上脏,跟衣服的颜色混在一起,露点皮肤也不太看得出来,这会儿洗白了,再穿脏衣服完全没眼看。玉璇道长给她备的三套衣服全烂完了,也没衣服换。
她想起玉璇道长在乾坤袋里给她备的那些东西,不知道玉璇道长有没有再给她另外备衣服。
虽然可能性不大,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翻乾坤袋,因是冲着衣服去的,她最先翻的就是衣柜。
衣柜里面摆有两身整齐叠放的衣服,衣服上还留了张字条:我估计那三套衣服不够你穿,再给你备了两身法衣,不是什么高品阶的好衣服,就是耐磨和防脏,适合你。
龙池有点小感动,又有点小不满,心说:“备衣服就备衣服,还留信埋汰我。”她把信看了又看,又放回去,美滋滋地挑了身白色的衣服穿上。她看这衣服上漂亮的暗纹和款式就比南离九的衣服要好看,她要从衣服上把南离九比下去。
衣服是立领法袍,领口还缀有一圈白绒绒的隐约带着金色微光的毛边,再衬上龙池那雪白粉嫩的脸——
龙池对着镜子,臭美半天,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好看。
玉璇道长以前给她打扮时就戳着她的额头说她:“成天脏糊糊的,把自己糊得没眼看,白长这么漂亮了。”
龙池觉得长相倒在其次,关键是自己的气质好,束腰的修身法袍,再衬上自己这飒爽的英姿,二狗子洗干净都没她帅!
她穿上衣服后,见衣柜里还放着一个小盒子,打开后发现里面是流光溢彩的玉饰和宝石。
最面上的是一件缀着宝石的环形首饰,上面贴着小纸条:璎珞,颈饰。
她把璎珞取下来戴脖子上,又取了两块与腰带特别搭的腰佩戴在腰上。
她仔细地把自己检查遍,确定自己穿戴整齐后,这才去找南离九,但没找到。她找了一圈,才在厨房找到抱着膝盖可怜兮兮缩在灶堂后的王二狗,问:“你干嘛?”
王二狗扭头傻愣愣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她叫了声:“二狗子。”
王二狗“哦”了声,回过神来,咧嘴一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白婆婆进来,视线在龙池身上来回转悠好几圈,摆出一张冰冷的脸,把粥盛进碗里和青菜一起端走了。
锅里一共没多少粥,她盛走两碗粥后,还剩下一大半,只够二狗子喝。
龙池撩起袖子,麻利地把粥用一个大海碗盛出来让二狗子端走,她刷干净锅给自己做五色米粥。
王二狗知道龙池的五色米粥是吃一点少一点,他蹭了这么多天饭,没好意思再蹭,碗着自己那一大海碗粥出去了。
他端着碗上桌,才发现人家是真没有亏待他。他一个人的饭,比白婆婆和南离九两个的量还多,青菜也是他一个人独占大份,那两人就是青菜小粥,一人一碗小粥,几根青菜,再加半碟泡菜。
她俩丝毫没有哪里不对劲地埋着头慢悠悠地喝着粥。
如果不是白婆婆和南师姐举止动作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再加上餐桌都是玉制的,他真得怀疑自己和小池子投奔的是什么破落亲戚。
这用着价值万金的玉桌,菜里没有一滴油,难道是口味问题?还是这青菜有什么特殊?
那两人吃饭慢,王二狗也不好意思吃太快,再加上琢磨事,吃得更慢了。
龙池的粥煮起来很快的,水烧开,热水滚几滚米粥就开了,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特别好看。
她的饭量大,于是挑了一个比海碗还要大点的小瓷盆装了满满一盆端出去。她为了显摆自己的衣服,还特意坐在南离九的身边,坐下去时,又故意弹了弹衣服,才拿起大汤勺喝粥。
南离九正低头喝粥,眼角余光自然是瞟见了龙池那夸张的动作,她连头都没抬一下,直接无视龙池。
一盆泛着五色霞光的米粥搁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想无视都不成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就见她那便宜师妹拿起一个比她的嘴还在大的大汤勺喝着粥,大概是感觉到她的视线,还扬起头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南离九的视线从龙池那笑脸上挪到她脖子上的五行灵玉璎珞上,再挪到这满满一盆五色米粥上,不用想都知道她这野生的便宜师妹是在埋汰她!
她家被灭门以前,这点东西连入她眼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居然拿到她面前来炫耀。
南离九心里冷笑,面上连个眼神都欠奉,放下筷子,用绢帕擦了擦嘴角,放下绢帕,推着轮椅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