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正院左边,是贾政的外书房,贾政上朝回来,在书房中和詹光、单聘仁、程日兴、王作梅四位清客相公纸上谈兵,琴棋书画,对于儿子贾宝玉的失踪,贾政没有过多担心,他不相信凭着贾府的得宠和威势,贾宝玉会受到伤害,关于贾宝玉遇刺,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贾政一心只读圣贤书,也是不知道的。
当然,贾政心中是非常恼火的,他已经打算好了,儿子一回来,必要狠狠地教训!不忠不孝!无法无天!成日与女儿家厮混!有辱斯文!有悖礼法,有悖儒道!
单聘仁和贾政下了一会儿棋,偷偷打开贾宝玉给他的第一个包裹,里面有封信,上面写着:把此信递与贾政,就宵之人所写,若问具体是谁,则答贾宝玉,若不问,则不提!
只当是孩子的玩意,单聘仁笑了笑,毕竟拿了他的玉如意,寻个开心罢了,那边詹光道:“老爷棋高一着,棋术越发精进了,我等望尘莫及!”
单聘仁撇了撇嘴,这詹光一天不拍贾政的马屁,就不舒服,他总算明白了贾政为什么要留着詹光,听着他的马屁,也很爽啊!他们几个人吃的都是荣国府的饭,与其为贾政出谋划策,不如是替贾政消愁解闷,詹光,沾光,单聘仁,善骗人,程日兴,成日兴,王作梅,枉做媒,他们四个,知根知底,只是混口饭吃,哪有什么计谋?
“老爷,生在外,偶得一信,看着有些志趣,今予老爷一观。”单聘仁微笑着递上第一个锦囊的信件,贾政随手取来观看。
几人放眼瞄去,上面赫然写着:自贾珍以来,****并起,偷媳扒灰者不可胜数。贾蓉比于贾琏,则名微而众寡。然蓉遂能克琏者,非为天时,亦抑人谋也!盖因能得婶子焉!今贾赦已拥百万之众,挟精子而令妾,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贾蔷据有嫂子,已历三载,财险而淫富,嫂能为之用……
“气煞我也!”贾政还没有看完,便七窍生烟,这个盗版隆中对,淋漓尽致地叙述了贾府的****,贾政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你从哪里得来?”
“老爷恕罪!”单聘仁咬牙切齿,好你个贾宝玉,你把我害惨了!单聘仁答道:“是府外巷子里捡到的,应该是宵之人所写。”
“宵之人?是何人?”贾政问道。
单聘仁道:“听那些下人,是刚回来的宝二爷写着玩的。”
“这个孽障!我杖毙了他!”贾政大喝一声,四周的人噤若寒蝉,贾宝玉写的?他写这个做什么?贾政开始沉思,他从不过问贾府的俗物,在贾政心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文章写得不好,偏偏喜欢琴棋书画诗酒花,至于柴米油盐酱醋茶,哼!俗不可耐!
看了那封信,贾政愣了一下,但也仅此而已,贾宝玉还,一回来却来捉弄他爹,越发了不得了,该打!
单聘仁抹了把汗,把贾宝玉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了个遍,犹豫地悄悄打开了第二个包裹,只有四个字:隔岸观火!
还好还好,单聘仁松了一口气,没我的事了。
正在这时,贾宝玉的嘶吼声隐隐响起,贾政怒发冲冠,夺门而出……
荣国府大厅里,麻木了许久的贾母终于缓过了神,其他人再也不敢话了,贾宝玉的言行和举动彻底震撼了他们,这些事要是真的,传了出去,贾家将会成为一个笑话,贾母重视声名,也绝不允许。现在她不话,王夫人要营造形象,也不话,王熙凤已经上前安慰贾母。
这个侄媳妇!怪会拿捏时机!王夫人心里想道,还好她也要听我的话。
“作孽啊!宝玉中了疯魔,胡言乱语,快!给我拿住他。”贾母敲了敲拐杖,快速变脸,一也不提先前的龌龊事,一口咬定是宝玉疯言疯语,其一宝玉爱发疯是人人皆知的,其二便是要向在场之人传递一个信息,宝玉的,都是假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贾珍贾琏等人就算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谁又查得出来?
哪怕一个精子,一个卵细胞,也被他们清洗干净了。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莫过于此。
贾母,也不傻。
“不用老太太麻烦!我自己走!”贾宝玉摆了摆手,贾母的举动让他彻底地失望了,贾宝玉握紧袭人的手,轻声道:“袭人姐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咱们离开贾府!离开这肮脏的浊世!远走高飞!到一个世外桃源,从此以后,我不是公子,你不是丫头,我们的区别,只是你是女,我是男,那里没有封建,也没有礼教,没有逼迫,也没有剥削,咱们男耕女织,生儿育女,好不好?”
又开始疯话了,果然前面的也是疯话,大多数人都好笑地摇了摇头,这样的生活,怎么可能?
但少部分人眼里,他描述的,不失为一个好世界,我要是也能如此反抗,那该多好……比如躲在墙角偷听的贾探春,林黛玉她们走了,她折返回来,想弄清楚二哥哥为什么不待她好了。
贾宝玉眼睛一眨不眨,柔情脉脉,盯着成为妇女之后,袭人姐姐那变得娇艳妩媚的俏脸,他不想放过任何细微的举动,他不想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变成了质疑……
袭人修长的睫毛眨了眨,琼鼻一皱,只觉得眼角微微泛酸,百味杂陈,他待我如此之好,是我对他不起,他对我用情至深,怪我心机太沉,袭人眼泪顺着雪白的脖颈淌下:“宝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贾府就是我的家,不行啊!”
“宝玉!你不能走!奶奶不会逼你,袭人丫头挺好的,心儿细,眼儿也好,虽然比不上晴雯的灵巧,但事事能办理得如意,奶奶答应你!”贾母哄孩子一般哄道,贾宝玉要离开,她第一个不赞成,贾宝玉衔玉而生,如此神奇的事情,闻所未闻,必然能再一次振兴贾府!
“都是你逼出来的好儿子!”贾母对王夫人冷哼,王夫人兀自流泪,不作声了。
“我明白了。”贾宝玉放开了袭人的手,眼神漠然,感觉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极度的冰冷,从肌肤到血液,从血液到骨髓,从骨髓到心底里,原来女人也是这般薄情寡义,是了,我能给她什么,贾府对她恩同再造,我怎能逼她呢?那我与逼我的人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我可以留下。”望着袭人姐姐空荡荡的眸子,贾宝玉心中一痛,开口道:“但我想和你约法三章!第一,我的丫头奴仆,归我来管!所有月钱银子,一例由我来出!不再受太太和老太太的支配,出了什么事情,也由我来负责!”
“第二,不要限制我的自由!我想去哪里,日后会和你们通报,还请你们不要题大做!”
“第三,不要逼我读书!我决定弃文从武,我们的祖宗是从马上打的天下,他的子孙怎能窝藏一隅,成为一个腐儒?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我的银钱费用,也由我自己去赚,不劳费贾府一分一毛,还望老太太成全!”贾宝玉见袭人变得欣喜,便出了这番话,但他心里却很酸涩。
“事,这些不过事,我都答应你。但你一个孩子,哪来的银钱?你怎能养活下人?养活自己?”贾母反问道。
“我自有主意!”贾宝玉扬眉道:“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是好汉!另外,我奉劝老太太一句话,成由勤俭败由奢!成家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但败家,只在朝夕之间!”
贾母浑身一震,颇为意外地看了贾宝玉几眼,但是这些话让她很不舒服,贾母道:“你若有那个能力,去做就行了!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