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侍卫的话,皇太极第一个念头便是绝不能原谅他,这是个天赐良机,如何能错过!若是错过了,再想找个由头解决莽古尔泰,可就不容易了!
今儿无论如何,也要莽古尔泰好看,便是不能当场杀了他,也要让他和阿敏一样圈起来!
“他白天要杀本汗,现在又来干什么,又要来杀本汗不成!本汗不见他,不敢见!本汗还想多活些年头呢!”
话一完,皇太极豁然起身,怒气冲冲的入了后面寝帐,将众人扔在了大帐中。
代善见莽古尔泰前来赔罪,心道也是好事,这粗老三总算明白厉害,都是自家兄弟,给他个机会也好。哪知当事人皇太极却怫然而去,那气冲冲的样子哪里是肯善罢干休了。不由有些头疼,不知道如何收拾这残局。
正当代善头疼时,宁完我却站了出来,走到他面前三尺处停住,朗声便道:“大贝勒,自古道疏不间亲,汗王与三大贝勒乃亲兄弟。奴才一汉人,本不该妄议汗王家事,但事关君臣大义,又不得不冒死进言!”
“宁先生想什么?”因皇太极的缘故,代善对这帮汉官倒也是客气。
宁完我道:“昔chūn秋时,晋国中军元帅先轸,因一时义怒,唾君之面。事后,他自惩己罪,故意冲入敌重围中,杀敌数十人,力尽而死。三大贝勒今rì此举,若在明朝,就是灭门之罪!奴才如此,绝非有轻慢大金之意,参汉酌金,乃先汗遗训。明也好,大金也好,都是朝廷,都有国体,都有君臣,君君臣臣,乃朝纲之本,丝毫不能紊乱。今rì之事,涉及汗王,汗王不便处置,还请大贝勒出面主持公道!”
完便跪了下去,身后,范文程、鲍承先等汉官也都跪了下去,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似乎代善不主持公道,他们便长跪不起一样。
汉官们一跪,代善不由更加头疼。他知道,这些汉人是老四倚重的谋士,他们的举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老四的真实用意。但真要从他口中出要处死莽古尔泰,却是万万不能的。他虽然支持皇太极,让岳托哥几个出面提出严惩莽古尔泰,目的只是帮皇太极出口气,削削莽古尔泰的威风,让他知道进退。其实也是保护莽古尔泰的意思,但他没想多尔衮却狠得很,哥三个竟然想要莽古尔泰死。现在各旗都叫嚷要处死莽古尔泰,皇太极甩手不管,摞下这个烂摊子,还不是想让自己替他担下这弑兄罪名么?
不行,兄弟相残,万万不可!须得想个法子保住莽古尔泰才行。
想到这里,代善的视线看向济尔哈朗,开口道:“济尔哈朗,你怎么?”
济尔哈朗一怔,暗骂一声代善老狐狸,把这棘手的事推给自己,自己想摞得干净,没门!
不动声sè道:“二哥是大贝勒,汗王不在,做主的便是你。如何处置,二哥自己拿主意便是,我正蓝旗没有意见。”
哼,知道你会这么。代善同样也是暗骂一声,又去问阿济格三兄弟:“阿济格、多尔衮,多驿,你们三个都是旗主,你们又怎么?”
阿济格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弟弟多尔衮,多尔衮见状,上前一步道:“二哥,范先生所言确是正理,君臣之纲确是不能乱!”他这话言下之意自然还是坚持处死莽古尔泰了。
代善了头,又问阿济格和多驿:“你们两个呢?”
阿济格闷声道:“老十四的意思,便是我俩的意思。”多驿没有话,只了头。
代善心中有数了,又朝老七阿巴泰、老九巴布泰看去,问道:“你们呢?都看,到底如何处置你们三哥?”
阿巴泰犹豫片刻,迟疑道:“宁完我此意甚好,既合国法,又合君臣之道。但是如果三哥真是醉酒才冒犯汗王,那想必也不是本意,倒是可从轻处置。”
“都是自家兄弟,总不能手足相残吧?”巴布泰爵位低,胆子又一向,唯唯喏喏的了句。
一听阿巴泰和巴布泰这么,佟养ìng在豪格的示意下忙跳出来,不满道:“拔刀犯上,怎能从轻!此例一开,rì后还有人尊我汗王吗!”
“就是,绝不能从轻!冒犯汗王者,必当死!没有什么好商量的!”
阿山、达尔汉、sè格、武格纳等两黄旗将领也叫嚷起来,都不可从轻。那帮蒙古王公贝勒们不敢轻易发言,便在那望着他们满洲人自己争论。
汤古代和塔拜两个贝勒都是努尔哈赤的儿子,排行第五第六,但和巴布泰一样,爵位可低得很,二人只是固山额真,和皇太极的关系并不亲近。见帐内吵吵嚷嚷的实在是不成体统,二人对视了一眼,双双步了出来,齐声便对代善道:“如何处置三大贝勒,还请大贝勒主持,余人的,不算数!”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代善。
…………
代善反复思量,莽古尔泰自己空腹饮酒发酒疯,肯定是假的,凭他的酒量,再饮四杯也不至于胡八道,今rì的发作乃多年积怨所致。但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莽古尔泰会真的要刺杀皇太极,若真要行刺,便不会在光天化rì之下,肯定是他的古怪脾气又犯了。可看今天大家的意思却是非要将莽古尔泰问成死罪不可,这不行,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就真的成了手足相残。
老四也不见得非要除掉莽古尔泰,不过是想杀杀他的威风罢了。也好,趁此机会,削了他的大贝勒称号,免去他的议政之权,降为一般贝勒,省得总是瞎放炮,同时再适当予以处罚,如此,老四的气就会消了,自己也能保住老三,不致手足相残。
想到这,代善拿定主意,缓缓起身,对那禀报的侍卫道:“你去告诉三大贝勒,就我们在帐中正在议他的事,请他先回去,让德格类进来吧。”
“喳!”
那侍卫忙退了出去,不一会,一脸忧sè的德格类进了帐中,见帐中气氛不对,皇太极又不在,不由更是害怕。求助似的看着代善,毕竟同母兄弟,血浓于水,德格类无论如何也是不想莽古尔泰出事的。
德格类的眼神让代善有些暖意,暗道还是他对莽古尔泰真心些,不像多尔衮他们总把利益放在前头,却不顾念兄弟情谊。
示意德格类不必紧张,代善开口道:“莽古尔泰今rì御前拔刃,这是要紧的大事,汗王不在,贝勒臣子们便要我来主持公道,既然如此,我这二贝勒便托大,把这事主持了吧。”完,转身看向众人,沉声道:“莽古尔泰今rì之举,虽属大逆不道,但绝非真的想刺杀汗王。你们都知道,他脾气暴躁古怪,今天又喝了酒,前几天他的爱将劳萨又阵亡了,所以心里一直觉得堵得慌,老毛病就又犯了,于情于理,都是有可原之处。”
完,又对多尔衮、阿巴泰、阿济格、塔拜他们道:“你们几个可还记得,当年先汗有言,我爱新觉罗子弟,无论所犯何罪,都不得以刀锯加身,为此,先汗还领着我们发了誓,当时大家都发誓,谁也不违誓言,却不知为何今rì你们却忘了那誓言,口口声声要将自家兄弟往死里推呢!”完,已是一脸厉sè。
瞥见代善紧紧盯着自己看,多尔衮不由心虚,本能的低下了头,不敢直视这二哥的目光。
阿济格和多驿也有些害怕代善的眼神,阿巴泰和巴布泰他们全同时松了口气,暗道二哥果然是爱护兄弟的,三哥这回有救了。
那边豪格却气得嘴巴都撅了起来,两黄旗的将领们人人敢怒不敢言,恨恨的望着代善。
岳托,硕托、萨哈廉哥三不明白阿玛为何会变了态度,先前不是他要兄弟几个出面弹劾三叔的嘛,怎么现在却又要为三叔话了?
对那些愤怒的目光,疑惑的眼神,代善全然不加以理会,旁若无人,继续道:“莽古尔泰与阿敏不同,他在永平屠城败坏了我大金的名声,又想着领着镶黄旗叛逃,是想分裂我大金,汗王圈了他,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是莽古尔泰却是战功卓著,对大金国又忠心耿耿,在拥立汗王一事上,真心诚意,若因一时之错便处以重刑,恐怕不妥,也不见得是汗王的本意。我意削去其大贝勒之职,罚银一万两,夺其五牛录,拨给德格类,你们以为如何?”
代善方才把先汗遗训搬出来,是个人便知道他是有意保下莽古尔泰了,这时哪个还敢坚持非要处死莽古尔泰,这样一来,可是把这大贝勒给彻底得罪了。
多尔衮最先见风使舵,忙表态:“大贝勒能秉公办事,弟佩服,我正白旗没有异议。”
“我镶红旗(镶白旗)也没有异议。”阿济格虽然比多尔衮年长,但却一向听他的,见多尔衮表态支持代善,便忙跟多驿也表态支持。
三个旗主表态支持大贝勒的处理意见,旁人哪个还有意见。济尔哈朗本就不想处死莽古尔泰,先前皇太极在时,他就消极应对,这会见代善出面保了莽古尔泰,自然乐得成全。
阿巴泰、塔拜、巴布泰、汤古代等要保莽古尔泰的,这会也都纷纷出声称赞代善公道,既应了先汗誓言,又处罚了莽古尔泰犯上之罪,两全其美,甚好,甚好。
蒙古王公们和多尔衮一样,都是墙头草,风往哪吹,他们就往哪倒,见大势已定,莽古尔泰死不了,豪格无奈之下,只能顺水推舟,领着两黄旗的人附议。
德格类直到这时,才松了一口气,感激之情溢于脸上,哽咽的望着代善不出话来。
代善朝他微微一笑,摆手示意多尔衮和萨哈廉:“你们叔侄俩到后帐去奏与汗王,莽古尔泰的事就这么处理吧。”语气不容质疑,豪格见了,不由冷哼一声。
多尔衮和萨哈廉应了一声,忙往后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