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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你醒了!”
耳边传来的声音让何可纲的思绪回到了现实。睁开眼后,他看到自己的亲兵郭岳正关切的望着自己,右手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浓汤。
饿,真的很饿,如果没有记错,自己已经是四天滴米未进了。
人,最痛苦的不是没有jīng神,也不是死亡,而是饥饿。
如果没有意识,那就不知道饿,可是现在,何可纲终于知道什么是饿了,因为他有意识。
他现在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尸体。既然是人,那当然会饿。
饿是无法形容的一种感觉,如果非用形容,那这种感觉就好像胃子被掏空一般,又好像无数利刃在刮擦胃腔,总之,这是十分痛苦的滋味,能让人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实在是受不了胃中传来的绞痛感,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浓汤,何可纲什么也没想,本能的接到了手中,捧到嘴边张嘴便要喝下。
他实在是太需要吃一东西了,哪怕只是碗汤。
蓦然,他整个人却不动了,两眼直勾勾的望着碗中的浓汤,一血sè也没有的脸庞浮现一丝诡异的恐怖神情,一一的将头抬起,目光紧紧盯住郭岳,吐出三个字:“什么肉?”
郭岳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脸稍稍的往边上别了别,轻声道:“大人,你别问了,吃吧,你再不吃东西可真撑不住了…”
“吃?”
何可纲凄惨一笑,缓缓将碗放下,尔后伸出右手在碗中捏了一根大半已经煮烂,但仍连着一肉的细骨出来,仔细看,能清楚的看到那细骨的端有一截类似人的指甲状的白片。
这是根人的手指,虽然无法分辩是中指还是食指,但何可纲能够确定这是根人的手指。
这是碗人肉汤。
将手指放下后,何可纲轻叹口气,他不想大义凛然的斥责郭岳,而是苦笑一声,对他道:“如果我吃了,与外面那帮禽兽有何不同?”
闻言,郭岳将脸扭了过来,眼睛通红的道:“总比死在这的好。”
“死便死了,有何可怕?当rì都堂大人死时,我便应该死了,活到今rì,已是多活的了!”
何可纲有些激动,他不是畜生,不会靠吃同类的肉活下去!哪怕马上就死,他也不会去吃一口。
激动的代价有大,饥饿早就使得他的身体空虚至极,根本承受不住哪怕一丁的微弱冲动。完之后,何可纲便感到一阵头晕目旋,好像天与地都颠倒一般,瞬间栽倒到床下。“咣”的一声,那碗人肉汤也打翻在地。
“大人,大人!”
郭岳吓得忙去扶他,可是他自己也饿得前胸贴后腹,哪里有力气扶比自己体形高大得多的何可纲。
“呼…呼…”
何可纲的嘴巴不住的喘着气,心也跳得厉害。慌,他的心很慌,胸口也压抑得很,慢慢的,他发现自己好像呼吸不过来了。不仅如此,左胸心脏的下方也开始绞痛起来,每呼吸一口,心就痛得厉害。
却不知饿死鬼下辈子投胎会做什么?
还能做人么?
恍惚间,何可纲隐约看见有几个人影冲了进来,然后便听他们在不断的叫喊,可是他已经听不见了。
终于,他的眼睛再次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死的感觉真好。
…………
何可纲没有死,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帐篷里多了几个人,是副将刘毓英、窦明德、参将胡弘先、萧永祚。
“何将军醒了,何将军醒了!”
看到何可纲醒来,帐中众人都松了口气。郭岳忙将剩下的半碗马肉汤往何可纲嘴边凑去。
闻到那香喷喷的味道,何可纲却一也没有食yù,而是勃然变sè,坚定的摇了摇头,断然拒绝道:“我过,我不做禽兽!”
副将刘毓英忙道:“何将军,这不是人肉,是马肉!”
“马肉?”
何可纲怔了怔,朝那碗中看看,仍是有些不相信道:“城中已经断粮数rì,战马早已杀光,如何还有马肉?你们莫要诳我,快端走。”
窦明德提醒道:“何将军,确是马肉,祖帅的那匹青龙驹,你忘了?”
参将胡弘先也道:“知道将军几天未食,祖帅特意叫人送来的。”
“是啊,大人,这碗真是马肉,他们没有骗你,方才你晕过去时,的已经给你喂了半碗。”郭岳心中十分高兴,半碗肉汤下去,大人果然jīng神了许多。
祖大寿那匹青龙驹,何可纲见过,这匹马是崇祯二年祖大寿率军返回关内时崇祯赏赐他的御马,因此祖大寿对这匹马十分看重,一直没舍得杀掉它。现在,祖大寿却杀了这匹皇帝赏赐的御马,可想大凌河已到了最后关头了。
原本算着城中粮草能够撑一个多月,岂料却是算漏了那一万多百姓,这粮食早在上月底就吃光了。
没有粮食,又要守城,总不能叫将士们饿肚子,祖大寿下令宰杀战马充饥。
四千多匹战马是能撑一段时间,但是奈何军民总数将近四万,三五天能,十天半月下来,这马肉也是吃光了。
没有粮食,没有马肉,连猫狗都没有,活物早已被捉了填进肚子,就连那原本喂马的草料也被吃光,几万人空着肚子活活的困死在这大凌河城中。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一天,两天,大家都竭力挨着,盼着援军赶快到来,可是rì子一天天过去,除了前些rì子听到凌河那边传来炮火声外,便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绝望了,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壕沟和金军的营帐,军民陷入绝望之中,他们知道不会再有人来救他们了。唯一能救自己的办法便是杀人——吃同伴的肉,填饱自己的肚子!
最先被杀的是那些本以为依附大军可以不被建奴掳去的辽东百姓们,最先动手杀人食肉的是参将韩大勋,他是祖大寿的家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