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据沙河的叛将陈有时乃海寇出身,天启三年招安于皮岛毛文龙帐下,随毛文龙收复过金盖二州,后毛文龙受蓟辽督师袁崇焕冤斩,东江人心惶惶,毛旧部各谋出路。陈有时为求自保,投了由女真反正过来的刘兴祚、刘兴治兄弟,在此期间,方识得有“山东三矿徒”之称的孔有德和耿仲明。
陈有时之所以投刘氏兄弟,是因兄弟二人在东江各部兵马最多,其部又有女真兵,势力冠诸军之首。在他兄弟帐下,不用担心被人算计。
岂料,崇祯二年,朝廷突然将刘兴祚调走,兄长走后,感到独木难支的刘兴治发动兵变,斩杀毛文龙手下另一大将陈继盛,yù图独霸东江。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朝廷得知陈继盛死后,并没有委任刘兴治为东江总兵,而是派参将黄龙来任总兵。
知朝廷不信刘氏兄弟,毛文龙旧部张焘、沈世魁遂又发动兵变袭杀了刘兴治和他所率领的女真亲兵。如此一来,刘兴治部将便被其他东江兵将排挤,根本没办法再在皮岛立足。
无奈之下,陈有时便随孔有德等人远走他乡,投在登莱巡抚孙元化帐下。知东江诸将来归,正急于编练火式新军的孙元化大喜过望,立即任命孔有德为步兵左营参将,耿仲明则被派往登州要塞,而陈有时则在孔有德的步兵左营出任都司。
在登莱的这两年,不能不是陈有时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登莱巡抚孙元化对他们这帮从东江来投的辽将极为看重,军饷给得极足,供给也非常的充分。在海上漂泊了一辈子的陈有时以为这辈子就要在登莱度过,甚至还取了妻子,可谁知吴桥的那场大雪却改变了他的命运。
打伤王家仆人的士兵是陈有时的部下,群情激愤之下把王家仆人打死的也是他的部下。
其后,立时露出海寇本ìng,连家中的妻子也不顾了,率部攻府掠县,成为孔有德的左膀右臂。
在孔有德东去诈降登州后,陈有时当仁不让的成为断后大将,带着孔有德给他的三百jīng锐辽兵,裹挟着五千乌合之众占据了东去登莱的必经之地——沙河。
........
沙河,连绵太行山最东首,乃往登莱必经之地,若不从此过,则须绕道百余里经山东境内而过。
沙河得名缘于境内有流沙河,不过沙河地形平坦,虽是太行山东首,却不险峻,几乎无险可守。但就这无险可守的沙河,却是硬生生挡住了高起潜的京营和北直隶的明军。
当真是,的沙河,大大的贼军。
明军的胆怯无能越发让陈有时目空一切,竟然连着两rì在只留五百老弱守营的情况下,带着兵马四处掳掠,一次更是堂而皇之的从商县城下穿过。还让手下带着几十杆鹰铳(大杆子铳)朝城头shè击,吓得城上那些京营跟乌龟一样缩在垛口下,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官军无人更无能,已经是陈有时和所有沙河叛军的共识。在这共识下,叛军上下根本不相信沙河有朝一rì会在自己手上丢掉。
可惜,世上的事没有绝对,正如他陈有时不是叛军最jīng锐的兵马一样,同样,商县的京营也不是大明最能打的军队——在离沙河还有十六里的徐庄,曾给东虏八旗军造成重大伤亡的锦州军在参将施大勇的率领下正向着沙河杀奔而来。
突袭、突袭、突袭!
鉴于沙河的叛军人数太多,凭借己方有限的兵力,不可能打一场正面歼灭战,只能采取击溃战,否则,有可能失去机动的优势。因此施大勇决定只带骑兵攻打沙河,利用骑兵和突袭的优势,尽可能的避免与叛军发生胶着战,速战速决!
当然,如果能擒杀叛将陈有时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毕竟,山东巡抚的军令如一把利剑一样现悬在施大勇头,他必须尽快赶到登州,不然等着他和锦州军的就是军法处置了!
..........
参加袭击的力量是曹变蛟的狼骑,蒋万里带领的两百“骑马步兵”。
从秋水镇带回来的军马全部被利用,由蒋万里挑了两百会骑兵的士兵随狼骑行动。
这一次,可不是将人缚于马上的自杀战术,锦州大战后,施大勇已经有意识的开始对昌平步兵们开展骑术训练。南下的路上,骑术训练也规模的进行着。
这两百昌平兵虽然还不能如狼骑兵一样在马上cāo控自如,但也能勉强坐在马上不倒。不过要他们如狼骑一样冲锋陷阵却是不可能了,施大勇带上他们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借助突袭的优势,使叛军摸不清到底来了多少骑兵。
既是突袭,自然也是轻装上阵,重甲一律留下,甚至连干粮也不带。
施大勇对参加突袭的士兵们,今晚就住在沙河,睡叛军的屋子,吃他们的酒肉。
主将的自信自然感染了士兵们,参与突袭的四百军士人人兴奋,情绪激动,似乎已经睡在叛军的屋子,嚼他们的大肉,喝他们的酒了。
另外三百没有参加突袭的昌平兵则在邵武和李大山的带领下,继续向沙河步行前进。
狼骑的重甲及从京营那里收来的武器、装备、粮食堆在二十五辆大车里,缓缓的向着东方驶去。
东去的路上,尽是马蹄踏过的血印,以及那一道道的车轮印,一直到尽头。
.............
彭大锤等三十九个马贼也被要求一起攻打沙河,对这个没有商量的命令,彭大锤的态度倒也坚决——愿随将军同去。施大勇给他们的命令是擒杀叛军的侦骑,以防袭击暴露。
为了保存马力,中途休整两次,每次半柱香时间,这样,便可以在傍晚赶到沙河,然后趁着夜sè杀进沙河。
沿途,也不知是叛军太过大意,还是因为这场大雪的缘故,竟然没有看到叛军的侦骑,也没有看到有百姓。倒是看到一个已人去屋空的村子,从村子被毁的程度可以判定,叛军肯定来到这里。但没看到尸体,屋子里也没有血迹,想来并没有发生屠杀,村民们有可能是知道沙河来了叛军而举家逃难了。
因为一路没有遇到叛军侦骑,也没有遇到人,所以进展太过顺利,竟然比来时估计的时间早了一个时辰,锦州军到达沙河的时间是申时(后世下午三到五)。
远处的太行山上一片雪白,好像一座雪山一样。流沙河至山中流出,至这里转了个弯,向东面流去,也不知随后会汇入哪条大河,又或是径直流向大海。
沙河镇,就在前方两里处,也是这东西的唯一交通要地。
流河沙早已结冰,冰面上也积着一层雪,听不到半流水的声音。
河对岸,依稀可见村镇,镇子里有人在活动,离得远,辨不出是叛军还是百姓。
不知流沙河的封冻程度如何,所以施大勇不敢冒然从河上过,因为流沙河是一条大河,河zhōng yāng的水深足以吞噬人马。要是冰结得不厚,冒然踏冰,很可能就要全体葬于鱼腹了。
不能从冰上过,只能找桥。
但遍寻视野,竟然未发现河上有一座桥,有眼尖的军士倒是发现在左手斜上方的河边上似乎有断桥的痕迹。
难道这桥是叛军故意毁去,也是这方圆唯一的一座桥?
没有桥,这河如何个过法,这仗又如何打?
施大勇眉头紧皱,他们已经在沙河附近,叛军就是再大意,不往外撒侦骑,也总不可能不在老窝附近设立军哨吧。要是现在沿河找桥,这么多人,又隔得这么近,不可能不被叛军发现,那样一来,这突袭就失去了意义。要么强攻,要么撤退,别无他图。
若是强攻,有了准备的叛军也不是傻子,他们肯定也会和京营的那帮废物在秋水镇一样,躲在镇子里不出来。
到时,叛军就跟刺猬一样,是打还是不打。打,只能增加自身的伤亡而一无所获,不打,冰天雪地的围在这?
若是就此撤退,那岂不是正中高起潜的下怀?
自己刚刚对部下们要证明给京营、证明给高太监、证明给天子看,我锦州军是天下第一强军,任何敌人都不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
转眼却是自食其言,不战而撤,这叫士兵们如何看自己?又会对军心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怎么办?
施大勇进退两难,不知道如何应付这个无解的棋局。
曹变蛟和蒋万里也是面面相觑,这个情况也让他们始料未及的。
彭大锤等响马盗们倒是没有任何反应,坐在马上看着辽军的人在那发愁。
见镇子里好像有人朝河这边来,蒋万里忙提醒施大勇:“将军,镇子里有人出来了,是进是退,请早作定夺。此地太过接近叛军,咱们不能久呆。”
闻言,施大勇抬首朝对岸看了眼,发现确是有人向河边来,要是被来人发现对岸来了官军,那镇子里的叛军肯定会被惊动,到时只能灰溜溜的撤走,没有任何办法了。
由不得他多想,无奈便要下令先撤,岂料,未等他下令,却听身后突然远远有人在笑骂:“他娘的,吴大傻子你真走了狗屎运,老子们空手而归,你却捞了肥财,真他娘的傻人有傻福!早知道老子亲自带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