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岳托和篇古当放开一条口子,其实完全不必要,如果皇太极知道明军大半都是想要投降,根本不会出现什么困兽犹斗的局面,估计他就不会下这个命令了。
可以,他原本可以得到一万多明军俘虏,结果这一自以为是的安排反而失去了这些俘虏。
金军一动,张洪谟履行了自己对张chūn的承诺,毅然当先向凌河冲去,明军或是知道突围,或是只是被人流裹挟着全跟着冲了。
本以为根本不可能冲破金军的防线,哪知道当面的金军却突然向两边撤去,放开了一条通往南岸的口子!
突然放开的口子对于处于绝境中的明军无疑是一盏光明灯,这一下,那些想要投降的也不肯降了,有了活路,哪个还愿给东虏当奴!
便是连胡大先这等一心要降的将领们这会也来了劲,把投降的念头瞬间抛到脑后,一股脑向那口子狂奔。
短暂的休息让这些已经筋疲力尽的明军有了稍许力量,现在突然看到一条生路,便如吃了回chūn草一般,上万人一冲而就,险些把岳托部也给冲散了。
不过好运也就到此而止了,随着金军正红、镶红、正白、镶白四旗的尾随砍杀,冲到河中的明军只剩数千人。
几千人散布在河中不要命的跑,根本没有什么队形,也没有抵抗,全是一窝蜂的乱跑,一个个比的就是谁速度快,没有人会理会身后被金军追上同伴的命运,他们只知道跑,一刻不停的跑。
岳托和篇古当的人马也围了上来,这回不是截断明军退路,而是就跟在后面砍杀明军。
数千明军一片散乱,没有指挥,也没有联络,就那么以个人为单位逃命。这时候,明军士卒们的jīng神真正的崩溃了,前面若是有人不肯向前,挡住了自己逃命的道路,那就是一刀砍下去,前面的同伴脚步稍微慢了,同样是一刀砍下去,有时候就算是前面的同伴什么都没有干,同样是砍杀下去。
疯了,全疯了!
明军在疯狂的自相残杀,身后的金军更在疯狂的砍杀他们,
追杀逃跑的明军实在是太容易了,金军所面对的只是明军逃兵的后背,只要把手中的刀剑朝他们砍下去就行,就好像在进行砍杀练习一样,轻松无比。
一个个的明军被金军像砍瓜切菜一样砍倒,没有明军想要回头抵抗搏斗,他们已经是万念俱灰,魂都没了。
终于,发现无法摆脱追兵的明军全部崩溃,张洪谟领着残存的三百多骑兵弃马跪地,投降了,他们投降了!
张洪谟一降,明军全部跪地投降,董开国护着张chūn往凌河跑时,不幸被乱军冲散,想要回头去找,也找不到了,无奈只能领着三个手下往南跑。
一切都结束了,虽然远处还有几十个明军在仓皇南奔,金军也没兴趣去追杀他们了。留着这些人回去报个信也好。
阿济格、多尔衮安排人在俘虏中查找张chūn,不一会,便有一个牛录兴奋的叫了起来:“捉到张chūn了,捉到张chūn了,捉到张chūn了!”
……………
乱军中,张chūn与董开国失散,被人流裹着又往南跑了几十步,终因年纪太大摔倒在地,手中的天子所赐宝剑也不知落到什么地方,败兵们只顾自己逃命,也没人理会他这主帅,等到他跌跌撞撞的起身后,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他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几个金军发现绑了起来。
俘虏张chūn的喜讯立即传到了皇太极那里,皇太极大喜,命将张chūn连同明军降将一同押到自己设在大凌河的汗王大帐中。
因金军曾在永平屠城坑降,加上先前劝降不降,所以张洪谟、胡大先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进到大帐后,在皇太极侍卫的喝斥下,他们下意识的全跪了在地上,诚惶诚恐,为ìng命不保感到害怕,唯独张chūn却是怒目圆睁,昂首而立,头发胡须早被血给染红了。
代善不知张chūn是何许人也,又未有人报过,见这老儿如此傲慢,不禁大怒,大喝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竟敢如此放肆,拉下去五马分尸!”
刚刚进帐的阿济格听了一惊,忙叫道:“二哥,这老儿就是明军的监军道张chūn!”
代善一愣,转瞬就变了个笑脸,哈哈笑道:“原来是张大人,失敬,失敬!”朝那帮侍卫一瞪眼:“还不快给老大人解绑,看座!”
张chūn却是根本不买代善帐,怒哼一声,看都不看坐于汗位上的皇太极一眼,只怒瞪着张洪谟、胡大先他们。
张洪谟、胡大先他们知道张chūn看不起自己给建奴下跪,可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还敢逞强!
这张chūn老儿却是有骨气,嗯,是个忠臣,本汗要好好拉拢他才是。
皇太极也不恼张chūn,故作宽容的一笑,转而对张洪谟等降将道:“你我两军杀了这大半天,这天sè也黑了,想必各位一定都饿了,咱们先吃饭,就算本汗为尔等接风。至于其它的事,一切等饭后再。”完,也不待降将们表示,便挥手传令:“来人啊,传话下去,备好牛羊肉和好酒,即刻端上来,将军们的肚子等不及了!”
“喳!”当下有侍卫赶紧去传酒菜。
一听奴酋要请自己吃酒菜,张洪谟等人有些诧异,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看皇太极,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奴酋竟然是一大胖子,不由都愣了一下。但见这胖汗正一脸笑容的望着他们,和颜悦sè,哪里有一恶意,不禁都放下心来,暗道既然奴酋请我们吃酒,怕是便不会杀了我们吧?
酒菜上来后,皇太极特意叫来佟养ìng、范文程、宁完我、鲍承先、石廷柱、孙得功等几十名汉官作陪,他们中间有的原本就认识,有的虽不认识却也听过。在这些汉官的刻意搭讪下,气氛当即便松弛下来。唯张chūn坐在那,不吃不喝,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张chūn的一举一动都被皇太极看在眼中,却是也不管他,只到宴罢,一众降将都急切的表明愿为大金效力后,皇太极这才对他们道:“尔等今既降金,便都是本汗的爱将...”
抬手指了指坐在汉官首席的佟养ìng,笑道:“这是我大金昂邦章京,汉军旗总兵,大金国的西屋里额驸佟养ìng大人,尔等今后连同部卒都编入他的麾下,至于官职,一律按在明时的级别加一级赏给,rì后晋升则凭军功升黜。本汗在此明言在前,若尔等还有异心,本汗便定取了他ìng命,若尔等忠心侍我大金,则本汗绝不会亏待尔等!”
众降将没有想到,皇太极不仅不杀他们,还跟先前范文程劝降的那般厚待他们,一时都有些激动,齐声上前磕谢:“谢汗王不杀之恩,臣等祝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众将呼他“万岁”,皇太极眉笑眼开,连连头,以示汗心甚悦。
解决了这些降将后,皇太极和代善交换眼神,双双看向张chūn,皇太极语重心长的对张chūn道:“老大人,现今你部下皆归顺了本汗,老大人是否愿与他们一样归顺本汗呢?”
“自古忠臣受万世子孙敬仰,jiān臣败类受万世唾骂,奴酋,你休想本官降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假惺惺的做这等姿态!”
张chūn一语破皇太极虚伪面目,极其鄙视地扫了一眼张洪谟他们,然后仰首向南,铮铮道:“本官乃天朝之臣,受圣上股肱之托,今未能殄灭尔等跳梁丑,惟有一死而已!”
“老大人真的不怕死?!”皇太极脸sè有些难看,张chūn骂他惺惺作态,实叫他心中恼怒,若不是这帮降将尚在,只怕已经变脸了。
“怕死?”
张chūn放声大笑:“老夫于天地间已枉活了六十五个chūn秋,还能再活几年?今rì之死,无非早辞人世几天,又何惧哉?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噢,对,你这等番外蛮荒野奴,如何能懂我所,哈哈...”
“你这老儿,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阿山见张chūn敢对汗王不敬,大怒之下,拔刀便要上来砍张chūn。
“放肆!”皇太极却是怒骂阿山,“本汗未恼,你放的哪般肆!下去!”
“喳!”阿山讪讪,脸胀得通红,灰溜溜的出了大帐。
待阿山走后,皇太极微步走到张chūn面前,凝视他片刻,缓缓劝道:
“人生一世,固然是草木一秋。但既生而为人,就应为天下苍生尽一份赤子之情。大金与明相争十余年矣,十几年中,不知多少生灵涂炭,又不知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如此争斗下去,何时是个尽头?天下百姓对争战早已厌倦,都希望两国能就此休兵,还天下一个太平。老大人乃大明朝廷重臣,为崇祯所倚重,本汗劝你能在有生之年为天下百姓作事情,徒然赴死,轻如鸿毛。本汗所言,请张老大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