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贝勒莫慌,巨早就等着明军了!叫他们尝尝咱大金天佑神威大将军的厉害!”
统领汉军旗,大金国人称“佟半朝”的西屋里额驸、昂邦章京佟养ìng早就等着了,待镶红旗的败兵退过河过,忙发一声喊,这边喊完,那边侄儿佟图赖就吆喝起来,一千六百名原明军的炮手立即各就各位。
从义州、沈阳运来的十六门红衣大将军炮加五十二门铜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河对岸,无比狰狞。
那些明军的炮手都是打了多年炮的,其中有些军官甚至还是当年李太师的部下,这些人是佟养ìngjīng挑细选出来,吃好的,穿好的,待遇比起其他的俘虏要好多的好。有的甚至还给配了掳来的汉女为妻,加上在金国呆的年头也久了,早就忘了自己的祖宗,这会都是心甘情愿的替大金国卖起命来。人人心里都一个念头,这可是火炮营的首战,无论如何也要打出威风来,只有打好了,往后主子们才会重视他们,要是打不好,回去之后不得就得解散发给披甲人为奴。
好不容易从俘虏摇身一变成为大金国的兵,好不容易才娶妻生子,好不容易才过上好rì子,谁个肯再回到从前。爹娘祖宗早死了,人活着得为自个打算!(作者注:李太师,辽东总兵李成梁。)
一时间,这些汉军旗的炮手们是人人卖力,装药子的装药子、夯实的夯实,战前已经测量过炮距,这会也不用瞄准,直接就火发shè起来。
远远见到明军的战车已经靠近凌河,佟图赖看了一眼自己的叔叔后,脸上满是红晕,既激动又害怕。在紧张的片刻等待后,狠狠的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开炮!”
“呼啸”声中,十几颗红衣炮弹便落进了明军之中,天女散花般炸开。
最先被炸到的明军瞬间就被砸得五骨分尸,人马皆不可挡,死伤一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建奴哪来的红夷炮?!”
听到炮声,明军上下惊动,张chūn更是脸都白了,自奴酋起兵以来,从未闻奴有大炮,更别是西洋人的红夷大炮,这建奴难道也学会造炮了?!
前方车阵已是乱做一团,士兵们为了避让金军的炮子,吓得到处跑,大军的阵形也随之一滞。
有两颗红夷炮弹落正中战车,还没等战车旁的明军反应过来,那战车便被掀翻上天,然后轰然落地,散成一团。
四万明军谁也没有想到金军竟然会有大炮,大炮的轰鸣让他们惊慌,阵形开始乱起来,有几处明军甚至开始往后退了。
“传令下去,继续前进,谁也不得后退一步,违令者,斩!”
张chūn咬牙下了死命令,身为大军统帅,兵备监军道,他已做好随时斩杀溃兵的准备,他绝不能让溃兵冲乱整个大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成功,便成仁!
张chūn已经别无选择,这个时候如果下令撤退,不但前功尽弃,大军也将被建奴的骑兵横扫一空。
他不敢想象那是一场什么样的屠杀,他不敢想象失败对于大凌河、对于锦州、对于大明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如果败了,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
………
“听我号令,一齐开火!”
打完一轮的红衣炮需要重新装填,佟图赖见明军已经被炮打乱,唯恐明军趁着红衣炮间歇的时候缓过劲来冲过河,急忙传令那几十门铜炮开火。
随着他手中的令旗再次挥出,五十二门从明军手中缴获来的铜炮同时剧烈抖动一下,炮口喷出凌厉的火光,浓厚的烟雾随之冒起。
“轰、轰、轰!”
震耳yù聋的炮响中,五十二颗铁球恶狠狠向明军阵中砸去。随着炮弹的落下、跃起,明军阵中又是一片尸山血海,断肢残臂不时抛起。
一颗炮弹砸进了明军最前方的阵列,虽然落处士兵们cháo水般散去一空,但那实心弹却不比开花弹直接炸开迸shè,而是在地面上跳跃起来,活生生的砸出一条人肉大道来。
一颗炮弹好像长了眼似的上跃下落,向前扫去近百步,沿途带走无数人的ìng命,那头颅、身子、手臂,还有众多人的大腿腿,好像杂耍艺人手中的玩意一样,不停的抛起落下。直到弹疲力尽,那炮弹才安稳的停了下来,通体血红,留下一处处鲜血与嚎哭一片的凄厉长嚎声。
“开炮!”
佟图赖叫出ìng子来了,望着明军的惨状,手中的令旗挥动得格外有力。
铜炮轰鸣后,红衣炮再次打响,如风吹稻子般,那红夷炮弹落的附近,一个个明军被弹片打中倒下,哀号、惨叫、打滚…
一辆又一辆的战车或被掀翻,或被砸烂。
后面的明军被前方的惨状吓坏了,好像那炮子随时都会落到自己头上,听着那哀叫声,他们紧绷的心弦轰然断裂,数千明军开始一齐后跑去。
等待他们的却是三千骑兵组成的督阵队,副将张洪谟亲自领着部下督阵,闪亮的军刀直指那些溃兵。
“不许退,不许退!”
“后退者杀!后退者杀!”
“兵备大人下了死命令,不许后退一步!”
在斩杀近百名溃兵后,溃散被止住。明军步卒在骑兵的赶压下,无奈的掉转回头。他们还没有胆大到敢去和自家的骑兵厮杀。
整个大军,却独有一军不仅没有后撤,反而向前进了百余步。这便是副将王之库率领的五千火器兵,他们同样经历了金军炮火的打击,同样的损失惨重,然而从上至下,却没有一人后退。
“稳住,稳住,弟兄们都稳住了,只要冲过河去,咱们就能端了建奴的炮阵!”
“散开,都散开些,团得那么密,想吃炮子吗!”
“别怕那些炮子,你越是怕,那炮子便越往你头上落!都他娘的听了,阎王爷也是怕凶人的!只要咱们自个不怕,这命他阎王爷就收不去!”
王之库的嗓子都喊哑了,硝烟呛得他眼泪直流,可是他却顾不得喘口气,也顾不得喝口水,因为他知道,如果中军大阵溃乱,不但再也解不了大凌河之围,整个大军包括他和部下五千士兵便都要葬送在这关外的白山黑土之间了。
都冲到凌河了,哪里还有退回去的道理!狗.娘养的建奴,老子看你们有多少炮子!
王之库咬牙高喊着命令,尽可能让各部散开些,那些被炮子打伤的士兵是顾不上了,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冲过河去,冲到建奴炮阵的跟前,叫他们的大炮打不响。
张吉甫、满库、杨征华等部也迅速弹压了溃兵,看到王部正在冒着炮火前进,纷纷勒令着再次组织攻势。
可他们想不到,金军的火炮竟然是打的这般快,队形才将将的散开,他们的火炮又是打了过来,这次对形是散开了不少,可对面打来的炮弹也是不少,伤亡依旧是不。
一波炮弹过来,几十颗大铁球砸在督阵的骑兵阵内,这些骑兵也没比步兵好多少,血肉横飞,断手断脚。
可是他们却没有如步兵一样慌忙逃命,而是竭力控制住坐骑,继续向前进发着。
仗打到这个节骨眼上,谁都知道撤退意味着什么,河对岸密布的八旗兵可是巴不得他们自行崩溃呢!
…………
“汗王,额驸这炮打得好,打得好啊!”
“咱大金的天佑神威大将军发威了,发威了,哈哈,炸,炸得好,狠狠炸那些明蛮子!”
望着河对岸明军大阵一片死籍,金军各旗不约而同的响起了震天欢呼声,不过这时候硝烟还没有散尽,对面地情况还看不清楚,不过所有的八旗兵都好像是已经是获得胜利一样在那里大声的呐喊和欢呼。
“汗王,想不到额驸造的火炮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奴才刚才听着那炮声,当真是觉得天崩地裂,如雷霆轰鸣般,险些吓得叫起来,真是惭愧!惭愧!”
缓过神的宁完我实在是忍不住出声赞叹,这可比在义州城下见的那两炮厉害多了,刚才炮声响的时候,可炸得他耳朵直发懵。
“此战要胜,额驸当记首功!”
皇太极也是不出的兴奋,拿着千里镜对着明军大阵看来看去,想知道明军乱了没有。可是硝烟太多,实在是看不清楚,便放下镜子,满面笑容的等着。
很快,硝烟散去。
散去硝烟后,对面明军的大阵终于是完全显露出来,方才看着还颇有章法规矩的大阵已经是被撕开了无数个口子,方才还是士气冲天的明军,现在却变得无比狼狈。那战车后原本密集的阵形,现在也消失了好多,很多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白地,地面上你也看不见什么鲜血,只有紫黑sè的泥土和尸体。
“怎么,明军还没有崩溃?”额驸达尔汉看得仔细,那明军的大阵竟然还在朝前缓缓移动着。
“是吗?”
皇太极眉头一皱,举起千里镜再次看去,果然明军的车阵还在继续前进,看架势,他们是准备不惜一切代价渡河了。
“咦?”
千里镜中,突然看到一写有“张”字的大旗正在逐步朝前,大旗下,似有不少明军将校簇拥。
“张chūn老儿倒是不怕死,难得。”
皇太极放下千里镜,轻蔑一笑,他也不急着就令各旗渡河反击明军,而是要等佟养ìng的火炮把明军最后一勇气炸垮再动手,那样效果更好。
………
完全没有受到炮火打击的是左右翼的吴襄、宋伟的骑兵,得益于中军大阵太大,他们这两翼的骑兵反而没有被金军的炮火瞄准。
不过虽然没被炮火袭击,可是吴宋二部情况也不容乐观,炮声惊得战马乱喊乱叫,阵形也有些散乱,此时若有金军骑兵来攻,只怕也是要一败涂地的。
看到中军大阵继续在前进,宋伟毫不犹豫命令部下也随之朝前,准备强渡凌河,可是吴襄竟然命令不要再前进,他被金军的炮火吓坏了,开始首尾两端起来。之所以没有立即掉头撤,只因为中军大阵还在,他要确定中军败了才敢带人逃走,否则要是张chūn领着中军突破凌河,他却跑了,那回去之后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
张chūn冒着被金军炮火击中的危险毅然与大军一起朝前移动,明军看到兵备大人的旗号后,多少都有些心定。眼看就要开始渡河,对面金军却仍没有出来拦截,那大炮也好像哑火般不再打响,明军都有些惊讶。
不止他们惊讶,皇太极也惊讶,他迟迟没有命令各旗渡河,便是要等汉军旗火炮营彻底炸垮明军,可是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听到炮声,那边明军又要过河了,凌河对岸只有镶红旗和正蓝旗,若是挡不住明军,那火炮营很可能就要被明军端了。
“西屋里额驸怎么回事?这炮怎么停了!”皇太极又急又气,拿着马鞭在那不知道是举还是落。
左右将校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这炮就停了呢?
“还不快人去问问!”
见戈什哈们还愣着,皇太极气得一鞭子抽了过去。戈什哈们一惊,忙要打马去问怎么回事。这时,却见一骑飞奔而来,马上骑士正是汉军旗的一名游击,那游击见到汗王大帐后,“扑通”下马奔了过来,急叫道:“汗王,咱们的药子打光了,额驸请汗王即刻出兵拦截明军!”
“什么?药子打光了?!”
皇太极足足怔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恨恨的一甩鞭子,对那游击道:“你速去传令阿济格,叫他马上带兵去拦明军,千万不能让他们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