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罢,面露沧桑之sè,似瞬间又添华发许多,叫人看了心酸不已。
施大勇文才不通,除了听出孙承宗这诗中有沧桑无奈之感,其他却也听不出什么。曹变蛟和蒋万里更是不通文墨,双双呆坐在那,明智的闭嘴不语。
鹿善继等关门官员们听了这诗,却都是面sè一黯,不出的难过。
许是这诗又勾起孙承宗的心境,但见他微叹口气,捏住酒杯,既不举杯来饮,也不放下,就那么举着,有些失神的看着面前的烤羊腿,久久不语。
见状,鹿善继不由对侄儿有些不满,怪他不该在这时候提经略大人视察中右所作的这首诗来,好好的愣是把气氛搅了,叫他一时转和不了。
伯父责怪的眼神,鹿鸣却是视而不见,只在那很是关切的对老师道:“恩师一心为国,朝廷又岂能不知?依学生看,中使未至之前,恩师万万不可心生离意。当此时国事艰难,天子更需有老师这等重臣主持辽事,断不会因祖大寿之事牵怒恩师。再,锦州又有大捷,功过相抵,朝廷再怎么议,都议不了恩师天大的过错,还是再等等看吧。”
“等等看?”
孙承宗苦笑一声,终是放下了杯子,缓缓扫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鹿鸣脸上,沉声道:“你道为师是因祖大寿降金而心生去意?唉,错了…为师是真的老了,再留在这关门也是无英雄用武之地。所谓壮士幕年,心怀壮志又如何?该走的总要走,今后这辽事还是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做的好。”完,有意无意的瞥了眼施大勇。
怎么?孙承宗要走?
施大勇心下疑惑,想到刚才在关下孙承宗对自己所的“待罪之身”,不由更是惊疑。
明末这段历史虽然半知半解,但孙承宗的大名施大勇却是如雷灌耳的,虽然对他的平辽方略不以为然,但却不能否认,对孙承宗这个人,施大勇是尊敬的。
战略方针对与不对不去它,用人是否失误不去它,纵容辽西将门做大也不去它,但率领全家老七十余口在高阳战死这一壮举,施大勇便要对孙承宗敬而仰之,生不得半分不敬,否则,是要天打雷劈的。
如此一个有民族气节的老者,又是难得经历两朝天子重用的老臣,对辽事的影响非同可。若孙承宗此时去职,朝廷会派谁来接任辽东经略,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大凌河战败与祖大寿降金同样也牵累到丘禾嘉,即便因锦州大捷,朝廷不罢丘禾嘉,但想也不会让他升任辽东经略。
若自己是崇祯,也定会另选他人前来主持辽事。有功当赏不假,有过也应当罚,功过相抵固然可以,但万不会在有功又有过的情况下还去升赏的。如此,显然不是驳下之道。
由此可见,接替孙承宗主持辽事的肯定不会是丘禾嘉,那如果孙承宗真的去任,崇祯会派谁来?
孙传庭?洪承畴?卢象升?…
绞尽脑汁想了几个明末有名的人物,却都觉得都不是,施大勇有些头疼,又有些害怕。他很怕崇祯派来一个无能又自大的家伙来主持辽事,自己好不容易把祖大寿解决掉,下一步便要是整合辽西将门残余势力,将祖大寿留下来的这笔财富收归己用。要是因为新官上任而泡汤,那当真是枉费一番心机了。
可是孙承宗是走还是留,却非他能左右的,即便是丘禾嘉这个辽东巡抚能否留任,很大程度上还是未知数。
天知道崇祯会如何看这场大捷,万一他非要追究丘禾嘉丧师失地之罪,那就是一百个施大勇都拦不住。
不行,孙老儿绝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走!有孙老儿在,总能替丘禾嘉周旋一番,他要是走了,丘禾嘉独力难支,自己的处境岂不更麻烦。
施大勇一急,便要开口劝孙承宗勿生去意,还未开口,鹿鸣却已先道:“恩师难道忘了在永平送给学生的那首诗吗?”
“记得,当然记得。”
送给学生的诗作,孙承宗如何不记得,微一思虑,便吟了起来,“一人一剑一卷书,走马山川意踌躇。紫荆雁门白登道,男儿壮志可吞胡。”
“紫荆雁门白登道,男儿壮志可吞胡。恩师以此诗勉励学生,学生也一直以平胡为己志,事事以恩师为表率,可恩师在这个时候心生去意,试问,学生当作如何想?”鹿鸣的情绪突然有些高涨起来,让人觉得意外。
孙承宗却是哈哈一笑,“庆云不要激将为师了,其实你应该知道,为师去还是留已不是为师自己能够做主的了。你行这激将之法又有何用,难道还能追回为师所上的辞呈吗?”
什么?!孙承宗已经上了辞呈?
施大勇一震,险些失手打翻酒杯,坐在那,两腿有些发颤。
见自己的激将被老师看穿,鹿鸣脸一红,但仍坚持道:“世事没有一定,圣旨未下之前,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或许皇上不让恩师走也未必。”
“也许吧。”孙承宗不置可否的了头,没有再话。
鹿鸣呆在那里,也不知什么好。
鹿善继迟疑一下,忽问道:“若老大人真心要去,不知老大人是返乡还是住京?”
孙承宗嗯了一声,道:“自然是回高阳老家的,若是有闲,便把《督师全书》编修完毕,也算了了心头一桩大事。”
一听孙承宗连去任后的安排都已定下,施大勇一阵心苦,忍不住劝道:“经略大人,恕末将直言,大凌河战事之败,非人力可挽,经略大人已也尽力,又何必非引以为咎,而心生去意呢?”
“施参将有所不知,自凌河战败,朝中攻击老大人的奏疏当真是如急风骤雨般,再加上朝中有人不愿老大人再留在关门,处处做梗,在皇上那添油加醋,老大人现在的处境不瞒你,也是进退两难啊。”鹿善继替孙承宗了,长长的叹口气,心有戚戚。
“其实在朝中很多人看来,朝廷刚与东虏开始接触议和,兵火才息,而我孙承宗却要惹是生非,去修筑什么大凌河城,这才惹恼了洪太,遂造成了长山、大凌河惨败,祖大寿率辽东军降金。有我这因,才有后面这一系列的果,所以他们便将矛头对准了老夫。哼,在某些重臣眼中,我孙承宗就是根眼中钉,肉中剌,yù拔之而后快!”
孙承宗忽然有些激动,身子微颤了一下,众人见了,不敢话。
平静稍许,孙承宗暗自苦笑一声,目光看向施大勇,问他道:“对了,可有张兵备的音讯?”
施大勇摇了摇头:“张兵备凌河兵败之后,便不知音讯,建奴撤军之师,末将曾派人搜捡过战场,未发现兵备大人尸首,不过...”有些不知当不当。
孙承宗眉头一挑:“不过什么?”
施大勇道:“有溃兵曾言,兵备大人似乎已被建奴俘获。”
“张chūn被生俘了?”
孙承宗一怔,呆了半响,方了句:“我大明又失一员良臣,唉!...”
鹿鸣却是有些担心道:“张chūn乃朝中重臣,知我底细,若是也学祖大寿般降金,建奴岂不是尽知我国虚实?”
“断然不会!”孙承宗斩钉截铁道:“我知张chūn为人,他断不会降金,只怕多半会以死殉节。”稍顿,遗憾道:“他以车阵拒奴,战法恰当,可惜天不助我大明,致有此惨败,却真非人力可及的了。”
话音刚落,楼外匆匆进来一官,在外恭声了句:“大人,塘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