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一声闷响,挥向尉迟尚的大刀被洛城挡了下来。
冲杀到半路,暗以为自己已经免不了这场刀劈斧砍之灾的尉迟尚不免一愣,侧头看向洛城。
却见平日里极其在意仪容的家伙,此刻头上的发簪早已不知所踪,一头夹杂着些许青丝的黑发上布满血痂,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们二人的身后,从内城城门通往此地的路径上,堆积满了尸首,既有来自他们带出的死士,亦有那些幽云截杀他们的甲士。
一路杀过来,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尉迟尚说不真切自己到底砍死了多少蛮子,却知道那些带出来的死士,此刻都倒在了自己的身后。
只有他和洛城拼死冲杀到了那群拿着冲龙柱不断撞击城门的幽云力士的身前。
战争,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他让人愤怒,让人歇斯底里,更让人变得麻木。
对自己,对旁人的生死都变得麻木。
你只是挥刀,只是前进,就好似化作了野兽,只凭本能做事。
“别发呆了!快去!”洛城看着发愣的尉迟尚,大声的怒吼道。
尉迟尚的身子一个激灵,终于在这时回过了神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双目通红,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举着刀挡住越来越多的幽云甲士进攻的洛城。
尉迟尚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不是感叹人生的时候。
他没有这个时间,当然也没有这份心境。
他赶忙转身,握紧手中的大刀冲向被手持盾牌的幽云士卒保护着的力士们。
他的双腿发力,将自己的速度拉升到极致,但巨大的痛处也随即传来,在城门外近乎一个时辰的厮杀,让他浑身各处都带着或大或小的伤势,但他却强压下这股痛楚,隐忍着冲向前方。
他高举起手中的刀,砍向前方。
可就在这时,一道血光亮起,一柄血红色的长剑从一旁伸出,拦在了尉迟尚的去路之前。
尉迟尚对此措不及防
,身子一颤,退去数步。
他定睛看向前方,却见那到身影,赫然是一道浑身闪耀着火红色光芒的虚影。
那是一位身着红色甲胄的女武神……
是剑灵!
尉迟尚的脸色一变,神情难看。
他本能的看向那女武神虚影背后,却见一位青衣少女正手握一把与剑灵手中之物一模一样的神剑,站在那处。
他当然明白能催动这般神剑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他也不会因为对方看上去并不大的年纪而生出半点轻视。
尉迟尚脸上的神情凝重,一旁的洛城也神色狼狈的退到了他的身侧。
“怎么办,这是个硬茬。”洛城同样也察觉到了那少女与她召唤出来的剑灵的危险程度,他皱着眉头沉声言道。
尉迟尚瞪了他一眼:“怕个锤子!我们俩加起来一百岁的人,还能奈何不了一个敢断奶的小妮子不成?”
他这样说吧吐了一口唾沫,便提刀杀上前去,洛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但既然尉迟尚已经动手,他也自然只能在这时咬牙跟上。
……
百息之后。
尉迟尚的身子被捆在木桩上,随着几个幽云甲士拉动绳索,木桩竖起,他与洛城就这样被五花大绑着立在了幽云军的阵前。
“我记起来了!”
“这女蛮子叫冉樱!听说是苻坚王女!之前我家婉儿和我说起过,怪不得这么厉害!”而直到这时,尉迟尚方才如梦初醒一般的说道,脸上布满了恍然大悟之色。
一旁同样被帮着的洛城白了身旁这个与自己相识多年,却依然脑子一根筋的同僚,没好气的言道:“你现在才想起来啊!”
尉迟尚眨了眨眼睛,困惑的看向洛城言道:“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倒是想要告诉你,你也没给我机会啊……”洛城有些无奈的应道。
尉迟尚一愣,脸色露出了些许羞赧之色:“杀得兴起,忘了这茬……”
“这些蛮子现在打算怎么对付我们?不会是
想煮了吃吧?我听人说幽云人可有食人的习惯。”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尉迟尚又问道。
“以讹传讹罢了,幽云虽然与武阳为敌不假,但也有礼乐为赋,怎么可能有食人之事。把你我绑在这里,不过是为了做给城墙上的人看的,杀一杀青云军的士气,让他们看一看与幽云军作对的下场,这些伎俩咱们在西边和辽人打的时候,常用得很。”洛城这般说道,语气倒也平静,丝毫没有身陷险境的慌乱。
尉迟尚闻言眨了眨眼睛,愤声道:“这些蛮子倒是满腹的阴谋诡计!”
意识到自己会成为蛮子们牵制青云军的棋子后,尉迟尚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只是无论是身上的伤势,还是早已精疲力尽的心神,都不足以支撑他挣开身前五花大绑。他也只能愤怒的吼道:“蛮子小儿们!有本事就杀了你尉迟爷爷!留着老子让我继续砍你们的脑袋吗?”
“还是说你们是要送几个幽云娘们给老子玩!老子可不喜欢老的!要不就把你们幽云蒙逊氏的王后送来得了!”
尉迟尚扯着嗓门怒吼着,一旁的洛城却低着头叹了口气。
从方才杀出城门后,对方甲士进攻的配合中,洛城便意识到对方甲士进退有序的程度堪称可怕,不会再不必要的时候恋战,也不会再需要猛攻时畏死,虽然只是数百人与几千人之间的交锋,但有道是窥一斑可见全豹。
这群进退有度的甲士,让洛城不得不想到那个男人与那群曾经让整个大辽闻风丧胆的军队。
他蓦然有些感叹,若是李牧林尚在,若是白狼军尚在……
区区幽云,何敢来犯。
他又看了一眼一旁骂得口干舌燥的尉迟尚,有些无奈。
一个能训练出这样甲士的统领,自然不可能被尉迟尚这样低劣的激将法所激怒。
想到这里,洛城又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承认,宁煌戟不会是对方的对手,而有这样的对手,应水郡乃至整个武阳朝……
危矣。
或许这就是武阳朝自毁长城后,需要付出的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