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夏运秋犹如困兽般低吼一声,木质的茶桌怦然炸裂!茶水瓷渣溅了一地。
他用行动来证明了顾瑾炎所说的一切都是对的。
“干什么发什么大的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本少的口都干了,一壶上好的墨茶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顾瑾炎叹了叹,自责道:“所以本少认错,的的确确的是本少错了,你早就料到本少回来,所以故意将我姐姐折磨得遍体鳞伤,就是想让本少亲眼看着我姐姐在这大理寺中受苦受难,让本少痛苦。如若本少今日不来这里,姐姐便也不会受到这般对待了。”
“不过即便你嫉妒,你不甘心,那又如何,你的亲生父亲他不要你那就是不要你了,你无法改变这个事实,就将怒火发泄在一个女人身上,你觉得本少是草包?不如你勤奋?不如你拼命的往上爬?你觉得你比本少强?”
说到这里,顾瑾炎的语气骤然转冷:“可在本少眼中,你比起我顾瑾炎还要不堪!我顾瑾炎的的确确每日过着挥金如土,不思进取的日子,但不会如你这般无用!你若是不甘心,你若是有本事,大可拿着你行刑的戎鞭走到你的父亲面前,抽在他身上,训斥他为何当初要抛弃你!因为你此事在理,他抛弃你是事实,你大可如此行事,可是你不敢,你怂,便只好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利,来折磨他人,可笑!若不是本少今日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大理寺少卿夏运秋竟是如此幼稚之人!”
仿佛被人用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尖刀,破开他的层层皮肉,掀开他的心脏底层,将埋藏已久的不堪秘密活生生的摊显在光天化日之下。
苍白的脸微微涨红,他语调不由也激烈起来。
“你懂什么!你这样的大少爷,又能懂什么!”
顾瑾炎挑了挑眉峰,道:“是,我是不懂你这家伙,但是你如此激动,不正验证了我所说的真实性吗?”
夏运秋眯了眯危险的眸子,面上因为激动的红潮以惊人的速度退去。
他再度恢复以往阴沉冷静的模样,他眉眼淡漠道:“即便那是事实又如何,你当真以为你说你不会来此,本官就真的信你的话不会再来,你顾瑾炎生性凉薄,但永安城谁人不知,你唯一重视的,就是你的长姐,如今她落在了我的手中,关押在这大理寺中,本官不信你会熟视无睹,依旧过着你那风花雪月的快活日子。”
顾瑾炎笑了笑,顾然也跟着笑了笑。
“看来你终究还是不算了解瑾炎,他既然说了不会来此,那便不会再来。”顾然平静道。
夏运秋眉目沉了下来,冷笑道:“也是,他若是耐得住性子不来此地,那倒也是他的本事,我自当不会过问,可就算如此,你就真的以为本官不会再对你姐姐动刑了吗?要知道,有时候看不见的忍耐,往往更折磨与人。”
顾瑾炎掏了掏耳朵,嗤笑道:“你就别再说这些没用的了,见过你之后,我便知道,你不会做那种无用之事,本少说过,你很幼稚,十分幼稚!你并不在意本少心情是否痛苦是否难过,你只是想当面看着本少愧疚痛苦的模样,我若不来,你所做的对你而言,那便是毫无意义。”
夏运秋胸膛微微起伏。
顾然赞许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
“行了,那本少就先走了,姐姐,下一次见面,可就是瑾炎接你回家的日子了。”
顾瑾炎猖狂的哈哈大笑离去了。
直到他走出那阴暗的大理寺,走出这条长街,转角至无人小巷……
他面上的笑意才逐渐淡去,敛神垂下眼帘,暗沉的目光愈渐凌厉。
他狠狠一拳轰在小巷红砖泥土混合的墙面上,顿时裂缝爬满了整个墙面。
积累在砖缝间的陈旧尘土砰然飞溅!
他没有用元力护体,一只肉拳在巨力的反震之下,皮开肉绽,鲜血混着灰泥淌落。
“他奶奶的!又是哪个醉汉,大白天的也不知道消停点,老子正洗澡呢,给你这么一撞,泥渣子全溅桶里了!”
一声怒气勃勃的声音从墙面骂骂咧咧的传来。
一只毛茸茸的壮汉手壁生气的推开久经失修的破木窗,紧接着赤裸壮硕的身体探出一半。
指着墙外那人的鼻子就要一顿臭骂,谁知对上一双猩红如血的凶戾眸子。
壮汉头皮一麻。
他奶奶的,在军中混了那么多年,见识过了无数杀人如麻的将领统帅,哪个眼神也不如这个凶啊。
他讪讪一笑,连忙道:“您继续,您继续……”
然后地鼠一般缩回了脑袋,还不忘关上破败的木窗。
顾瑾炎面无表情的擦拭掉拳头上的血迹,抬步离开了这座荒凉小巷。
忍一言,息一怒,饶一着,退一步。
顾瑾炎看似性情暴躁,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今日他退了这么一小步,换来的不过是顾然暂时的安宁。
来日!他定要还夏运秋百步!千步!万步!将他逼到退无可退之地!
比起顾瑾炎,此时的汪家,倒真还处于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汪家自古有一个习俗,死因诡异者,不得善终者,须得将尸体静放七日。
再由族中有关佛修者,在其尸体旁念足整整十日往生咒,祛除一身邪念,悲念,妄念,怨念。
得以安心转入轮回,寻得一个好的来世。
而顾镇南是顾家元老级别人物,他的离世,自当是更为隆重。
死相又十分诡异,那往生咒自然也就比常人念得时日要长上许久。
所以赶至汪家的陵天苏,倒也碰了一个巧。
只是死对头汪子任可就不是那么好应对的了。
陵天苏自是清楚这点,对于来势汹汹的汪子任是没什么好客气的。
今日的他可不比当日在春意楼元力枯竭的他,直接一记未出鞘的凛冬重刀横拍而出。
小巧精致的短刀硬生生给他抡出了排山倒海,雷霆万钧的气势。
汪家一干人等,包括汪子任竟直接被那气势磅礴的刀风拍到了远远的角落。
罡风的欺压之下,竟让他们起身都困难。
汪子任不敢置信,数月前,他与陵天苏在春意楼对战之时,他不过还是凝魂中期。
如今他却已然修为精进至凝魂巅峰,更可怕的是,他也是凝魂巅峰,可在他面前却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怪物!他体内绝对隐藏着一个怪物!
看着陵天苏直步朝着灵堂方向走去,汪子任又惊又怒,大吼一声:“爹!!!”
在这一刻,顾家宅府上方的那片天空,薄如蓝纸般的天空忽的染上了一层殷红。
稀薄的云层仿佛受到牵引一般,疯狂的涌至汇集,白热的太阳似乎要将云层点燃一般,留下一轮轮燃烧的艳红。
天生异变,却是人为。
能让这天地之势发生变化的,也唯有那安魄强者了。
陵天苏微微抬头,看着异样的天空云层,一股天地之压。
在这此刻,皆朝他一人汇集而来,那股天地之压宛若悬在他头顶之上的一座巨山,巨大的压力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仿佛那巨山随时会迎头欺压而下。
凝魂境与安魄境之间的差距,犹如相隔着千山万水。
只要那一层奇妙的薄膜捅破,便会瞬间进入到一个全新妙幻的世界之中。
可偏偏就是那一层淡入窗纸的薄膜,有人穷其一生,彷徨不定,也无法找到那个突破点。
而陵天苏不过刚刚踏入凝魂巅峰境界,就连境界圆满都算不上,又如何能够找到那层窗户纸。
不同于凝魂境,安魄强者可感应到天地之间的穹苍变化,勾动那一丝天地之势。
而凝魂境在那天地之势间,犹如蝼蚁一般弱小,哪怕只有一丝天地之威,稍不注意对待,便会折身殒命,碾为尘埃。
陵天苏的举动,似乎惹怒了这位汪家家主。
毕竟外人来势汹汹不说原由的直闯自家灵堂,那是当众打脸般的大不敬。
所以汪家家主便可借此,在杀死这位叶家世子后。
美名其曰:愤怒使然,人之常情。
因此,陵天苏贴切的感受到了那股不加以掩饰的杀意。
陵天苏心中冷笑,一上来就直接下死手么?
不过想想也是,他与汪家的矛盾本就升级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如今他一人独闯往家灵堂,他们占理,有岂会放过这次大好机会。
陵天苏冷冷一笑,不过若是将他同寻常凝魂境对待,那可真是想多了。
他本就是妖兽之体,肉身强悍度不知不寻常修行者强盛多少。
再加上凤凰灵火的淬炼洗礼,日日夜夜的暗金重力施压,这一丝安魄境勾动的天地之威,还真拿他没办法。
他徒步走在汪家小道之上,靴底的砖石悄无声息的寸寸龟裂,石地之下,潮湿的泥土自缝隙内被挤压而出,再被厉风吹散。
可这一切,依旧无法阻碍陵天苏前进的步伐。
就在陵天苏抬步准备踏上灵堂屋内的台阶之时,脚步停了下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凭空出现在大堂门口的中年男子。
健硕的身材,刚毅的容貌,一身锦质长袍,浓密的眉毛在皱蹙之间,隐隐蕴藏着一股杀气、一股风雷。
陵天苏不难猜出此人身份,因为方才汪子任高呼喊了一声‘爹’,他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