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韫弼眼瞳之中的尸虫没有在继续崩得笔直,而是在他眼眶之中狂舞。
他缓缓说道:“在座诸位都应知晓,万首试时,这小子为妖身份公诸于世,纵然他的生父当真是叶无修,可他的母亲却是一只狐妖,如此一只半妖杂种也想过问我大晋朝堂之事,岂不是可笑至极!”
陵天苏眼眸深眯间,叶家席坐之中的气氛也瞬间变得极为危险。
而两方都尚未发话之际,一道不满的声音却是从另一间席坐上传来:
“善恶是非,并不是以种族来区分,妖并非就代表了邪恶,而人却非全然正义,世子即可为妖亦可为人,是人是妖并非阁下一人说了算,世子是否配的上这一身蟒袍也非阁下三言两语能够定义。”
发言之人,则是当日即翼山一别的星野学院学子云琼。
“不错,我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间规矩,什么人啊妖的,我不在乎,我只知晓在远古之地,白玉洞府那群狗 娘养的,暗害我赫连家一干人等。
是世子与那凤陨宫的姑娘救了我们,我赫连乾便是知晓,我欠他一命,若是谁找他的不痛快,那就是找我的不痛快。”
“妖又如何?你赵家子孙后代那么多,如今战乱四起,也没见着你赵家儿郎有哪几个征战杀手立下战功。
反倒是你口中的这位‘妖’,逼退九万北离大军,力斩北离刀客王川,可您老人家倒好,刚爬出坟墓就不得消停,找人麻烦,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北离那方派来的,故意勾起我大晋内部争端的呢。”
胡家胡青也开口说话了。
赵家与北离使臣有所勾结的事情,不过只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对于赵家自是持有深深的敌意。
今日他赵家不开口还好,若是自作愚蠢的开口找事,自然就会成为一众人的头号目标。
而胡青之弟胡橙,则是惨死北离人之手,这份恨意自是无法磨灭消失的。
潇竹学院院长高松羊侧目望了一眼低头喝酒的学生孟子愉。
他颇为意外道:“老夫记得当日在即翼山中,这位世子也救了子愉你一命,如今怎么见你一语不发。”
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僵。
孟子愉很快就放下手中酒杯,朝着老师拱手行礼道:
“世子救我一命,于私……我的确欠他一个很大的人情,但是于公,他为妖的确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牵扯国家大事,学生自然得谨言慎行,因为学生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潇竹学院,自是不可如赫连乾那般无拘无束。”
高松羊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欣慰道:“你这孩子能有如此觉悟自是不错,只是老夫还需得劝你一句,身在朝堂,牵扯得太多,自会有所顾虑,但莫要忘了当初修行初心。”
孟子愉眼神迷茫一瞬。
初心?
“若他只是半妖身份,老夫自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此子心思不正,其性邪恶残忍,身份诡异成谜,只怕对我大晋危害重重,还是尽早除去为妙。”赵韫弼神情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众人再怒,正欲发作……
“大家先别急着动怒,如此争休下去也实在是耗时间,本世子今日来听雨轩还有很重要的事未完成,既然他要说,不如就让他一次性说完,毕竟他嘴巴里的尸臭味实在是太难闻了,让他早些说完闭嘴免得影响大家饮酒心情。”
陵天苏却是摆手打断,一副静静看他表演的模样。
赵韫弼眯了眯眸子,冷笑道:“三日前,世子携手顾家顾瑾炎做的那件事情心中不会没数吧?”
陵天苏哈哈一笑:“你这是要为那两个小家族出头?真是可笑。”
唯有权衡利弊的时候,那些无耻狠毒之人才会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站在正者一方的模样。
赵韫弼淡淡道:“看来世子是承认一夜之间屠杀汪、宋两家了?”
“什么?汪宋两家灭门惨案,竟是世子所为?”
“我自是听说过汪宋两家开罪过世子,但罪不及妻儿家人吧?何以手段如此残忍?”
身为看客的不少朝臣们纷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陵天苏。
云琼微微皱眉,却未说话。
反倒是一只并未做言语的潘白,深深的看了一眼陵天苏,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赫连乾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他屠过的家族也不计其数,自也觉得没有什么。
他咧了咧嘴道:“两个蝼蚁般的家族,杀了不就杀了。”
赵韫弼诡异一笑,仿佛就是等他这句话说出口一般。
纵然此话不是陵天苏说出来的,但也达到了他心中想要的效果。
若是陵天苏一直顽劣混账,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对于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劣事斑驳之中的其中一笔,不甚起眼。
可一旦当他的形象光辉浩大起来,在做一些血腥之事,那可恶的程度便会一定的扩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家族虽小,势力虽弱,可依旧是我大晋子民,小子你这番行事,倒是全然没有顾忌我大晋国法半分,果然妖邪之物,行事乖张不受规矩束缚。
”
陵天苏低笑两声,看着赵韫弼继续道:“你要说的话远远不止这些,我不打断你,你继续。”
赵韫弼冷冷昂首说道:“将人给我带上来!”
陵天苏眉梢一挑,心道还真是有意思了,看这模样,显然是抓了一位不得了的人。
谁知,赵家一名下属慌忙小跑上来,赵韫弼耳侧附耳小声了片刻。
眼瞳之中的尸虫似是受到主人的情绪影响,顿时狂扭一通。
赵韫弼那张死人脸顿时戾气横声,看着那名下属冷声道:“竟然被人劫走了?!何人动的手?”
那名下属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惊恐道:“属……属下不知,来人身法太快……”
“废物!”
赵韫弼低骂一声,随即转头阴恻恻的看着陵天苏,笑容森然得像一只厉鬼:“世子殿下当真是好手段啊……”
这回陵天苏倒是愣住了,因为他真不知发生了什么,这老头子怎么神神叨叨的一个人在那表演?
“也罢,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证罢了,想必在坐诸位都有所得知,数月以前,正是世子自远古之地回归之日。
在北离的军帐之中,又多出了一股强有力的盟军势力,而那势力并非来自各国他方,而是北疆妖土之中的北狐一族,而巧的是……世子的母亲也是狐妖。”
赵韫弼低声一笑,继续道:“当然,这些世子自然会有千百个理由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但是诸位有没有想过,世子如今年岁几何,他真以为他是第二个吴婴不成?
九万北离大军,甚至加上北离那位公子异相助,他都能够全身而退,大胜而归,这其中当真没有半分猫腻?”
一袭明理清晰的言语,终于让众人表情有所松动怀疑。
这一切,只因陵天苏的战功过于震撼,千古以来,能人辈出,但也无人能够做到像他这般……
难不成,这位为妖世子真与母族有所勾结,联合北境试图吞并九州?
若真是如此,那他的野心是有多么的可怕。
孟子愉嘴角微微上扬,杯中酒也不再苦涩,他将饮尽的酒杯轻轻放在桌面之上,侧首看着院长高松羊。
他轻声笑道:“老师你看,事态变幻总是让人始料不及的,不经思考的冲动话语,总是会让人承担相应的后果。”
他口中的后果,正是方才为陵天苏说话的云琼等人,亦是陷入了旁人的猜忌眼神之中。
而更可笑的是,那些猜忌的眼神里,居然还包含了当日被陵天苏所救的那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