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获至宝的那个瞬间,吴婴忽然有些想要向这些平日里多看一眼都觉得烦的脸孔面前,打开盒子好生在他们面前炫耀一番。
纵然这群人很不识货。
但是她仍是想就这么任性一次。
在所有人紧张目光的注视下,吴婴疯狂压制住嘴角即将上扬的弧度,心情愉悦地将盒子给打开了。
浓白的冰雾扑面而来,清霜寒意甚是沁人舒适,那渺渺的雾气仙气飘飘,十分写意。
在听闻这是叶家世子送来的礼物后,伺候在一旁的年轻太监不由投来好奇期待的目光。
只见那缥缈的非凡雾气之下,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碟子莹绿水汪汪的……葡萄?
而且还是剥好了皮,抽去了籽,撕去了葡萄筋络的葡萄。
可是这葡萄处理得再怎么好,那也只是葡萄啊。
年轻太监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世子殿下,简直不要太幼稚好玩了。
吴婴敛起了眼瞳之中碎华,她小心翼翼地从盒子中端出这一盘子葡萄。
嗯,这盛放葡萄的盘子,竟然同她寝宫里的那一个盘子是同款同色。
羞羞羞的时候,喂他吃的葡萄就是用这样的盘子所盛放的。
他竟然找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盒子中的寒冰未化,却也未将这些剥好的葡萄冻成一坨冰块,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功效。
竟然连日以来保持了这葡萄的水润与新鲜,就像是刚剥好的一般。
“这……”长殿之下,那些臣众们有些呆傻。
怎么会是葡萄呢?
方才的杀气冷意还未散去,他们不敢再随意发言,各自暗自腹诽。
这南晋世子莫不是变着法儿的来羞辱他们越国,来羞辱他们的太子殿下?
有眼力尖尖者,还发现了那葡萄的异样,不由诧异出声:“这葡萄怎么……只有一半,好像……应当不是我看错了吧……”他的声音十分不确定。
众人细细看去,顿时无语。
果然盘子里,所盛放的葡萄,每一颗,都只剩下一半了,而且并非平口刀切,而是一排排的牙齿印。
众人恶寒,看着那葡萄水汪汪的布灵布灵模样,一时间也分不清那是葡萄的汁水,还是某人的口水了。
更过分的是!
那牙齿印的模样,一看就是非人类的,有点像某种小型犬类咬过的。
这下,众人心中更为肯定,那个世子铁定就是来羞辱人的!
竟让将这廉价的‘献礼’事先给狗子啃了一口,这狗子肯定是经过某种特殊训练的,不然这整整一盘子,怎地啃得如此工整,不多不少,每一颗都只留均匀一半。
简直可恨。
这下,太子殿下保不齐要雷霆一怒,血流千里了。
楚萱看到那一盘子狗啃似的葡萄,顿时汗如雨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世子殿下,竟然这般来整顿她。
死了死了!
这下怕是越国十大酷刑都要用在她一人身上了。
就在所有人认为将会迎来一场毫无悬念性的虐杀血腥场景……
他们十分期待着的太子殿
下那只能够轻易将这个无知女人胸膛破开捏碎的手,却是慢悠悠地拈起了半颗狗啃似的葡萄。
水汪汪的汁水很快将她苍白指尖所濡湿。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空气都仿佛在这一刻变得凝滞起来。
楚萱也慢慢张大了嘴巴。
转世轮回为人,可是吴婴体内多少还留着鬼婴的习性与本能,在这人间历经十八年,她进食大多时候都是在无人所见之地。
故而不论是国宴还是各种私下场合,极少人见到吴婴会吃东西。
在朝臣人们的眼中,甚至有时候都隐隐将她定性为只食人血身躯以及灵魂的鬼婴。
直至那半颗葡萄彻底放入了口中,人们仍未能够反应过来。
整个殿堂安静极了。
只有吴婴细细咀嚼的轻微声音。
由于殿堂过分安静,以至于那轻微的声音在人们耳中扩大的很多倍,他们心脏冰寒,仿佛御座上的太子殿下不是在吃葡萄,而是在吃什么更为恐怖的东西。
殿下吃了?
竟然真的吃了?
那个像狗啃一样的食物?
羞辱意义十足的食物?
皇子吴璋甚至都觉得近日以来他这太子皇弟脾气性格变得极为反常。
自从那日择太子妃会试过去以后,吴璋心中那名白月光银发美少女自从入了太子殿以后,除了当晚寝宫之中传出了人们都懂的声音。
吴璋听着那动人婉转的嗓音,简直不敢想象殿内是怎样的情景。
他只知道,那一夜,他生不如死。
也是此事,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
分明夜间,殿内还会传出时而的声响。
可是直到次日清晨,那名少女就仿佛从来没有来到过这里一般,就如泡沫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与之共度一殿的吴婴,对于这个叫屈篱鸣的少女止口不提,分明是他们越国的太子妃,却如抹杀般消失,吴婴却半分交代都没有给自己的子民与朝臣。
以吴婴这种冷血暴戾的性子,极有可能在极为粗暴残忍的以非人折磨的手法将那少女宠幸完了之后,便觉无趣,随手给杀了。
不!
以他这个皇弟的冷血性子,直接吃进肚子里都极有可能!
如若不然,一个好生生的人,怎么会一点气息痕迹都没有的就消失得如此彻彻底底,无迹可寻。
自打那次以后,吴婴也就变得极为奇怪。
虽然具体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吴璋就是隐隐觉得他这位皇弟,眉眼间的味道有些不大一样了,容颜轮廓也变得有些分明与温柔。
吴璋觉得活见鬼都没有这么惊悚与可怕。
朝堂一派安宁。
吴婴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未察旁人那震惊悚然的目光,再度拈来一颗葡萄。
楚萱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突然起身说道:“太子殿下,您不可以吃了。”
在这片国土之中,还无人敢对吴婴说‘你不可以吃’这种大逆不道之言。
纵然是吴婴的生身母亲也不可以。
众人心中无力想到,这个女人,到底要挑战吴婴太子的底线一次又一次地到什么时候。
吴
婴目光淡淡扫来,并不如何冷酷,只带着些许茫然与迷惑,手指间的葡萄就这样堪堪停在了唇前。
吴璋的面色变得极其古怪。
这反应……
简直像极了当日太子妃会试是对待那位屈姑娘的态度一般。
楚萱并未感受到吴婴的敌意,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但还是说出了世子殿下那个古怪的要求:“我家主上说,这礼并非是无偿白送的。”
此话一出,楚萱就迎来了无数道看白痴般的目光,她硬着头皮道:“您……您得支付一个铜板。”
感情你这千里送葡萄,礼轻情意重,末了还得收一个铜板。
这又是何深意?
殿堂之上,不少年迈富有学识的幕僚官们,不禁陷入深深的沉思。
不论是南晋世子,还是那位慕容女帝,既然特意派人送这一盒葡萄,自然不可能如此儿戏,若是只为戏弄他们的太子,那手段也未免太过于可笑拙劣了些。
其中,必然有着让人无法看透的目的与杀机。
楚萱背后主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些幕僚官们开始复杂推演,抽丝剥茧,试图找出背后隐藏的杀机与真相。
这一叠葡萄,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个铜板?
那又是什么?
他们并不认为,楚萱所要求的铜板仅仅只是普通的铜板,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他们真正所盘算的,是越国皇宫宝库之中,缩在禁阵尽头的那一枚藏有山河策的大运神机之古方铜钱。
那可是国之重器。
狠狠磨牙。
还真是敢开口啊。
难不成,这葡萄里,藏着吴婴殿下所需之物?
方才殿下吃了半颗葡萄,神色虽然没有多大的变化,可隔着老远,人们却能够感受到来自吴婴的情绪微妙变化。
难不成,这葡萄也并非俗物。
不过,若是殿下真的动心想要之物,莫说一枚国之重器,怕是颠覆整个越国宝库都是有可能的。
这下可真的是麻烦了啊。
在他们隐隐担忧的目光下,果见御座上的太子殿下听到要吃这个葡萄就必须先给钱后,那双暗红色的眸子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色。
那是难以抉择的眼神。
他们的太子殿下,竟然因为一盘葡萄,如此为难?!
这下可是真的坏了?
若是将古方铜钱亦是给他国势力,这对越国而言,无疑是一笔极为严峻的损失。
有人顿时准备冒死谏言,可谁知吴婴一脸依依不舍地将那半颗葡萄放回了盘子里,两只手安安稳稳地叠放在桌面上,竟然对着那盘葡萄做出了一副乖巧静坐的模样。
她心里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但并未表现出来,看着御座之下那个出言要她铜板的女子,目光带着几分警惕意味说了一句很不符合她身份的话:“我没铜板。”
末了,又心虚地补充一句:“一个铜板都没有。”
啊这……
文武百官忽然觉得太子殿下此刻像是蹲在街口和买菜大爷试图讨价还价的老妈子似的。
这抠巴模样……
真的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