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时,无光大亮,一座庙宇拆成平地,只有几尊佛像兀立在荒野中,显得奇谲怪异。
范遥和殷野王看着欧阳九,心生疑虑。
方才这两掌雄浑凌厉,这人当非泛泛之辈,可在武林中怎么没没无闻?
两个人面色凝重,手一招,属下教众捧上两柄剑。
这二人武功精妙,寻常已极少与人动手,即便动手凭拳脚功夫也足以克敌制胜,兵刃之属在他们而言已是多余,此刻持剑在手,显是把面前这一老两少,重伤残废尽列为大敌。
范遥沉声喝道:“三位,我等只为敝教宝物而来,敬请三位枉驾走一遭,绝无伤害之意,待寻回失宝,定当恭送三位重返中土。如不肯听良言相劝,莫怪我等大施辣手。”
张宇真笑道:“范右使如此宽容大度,令人钦服,小女子便随你们走一遭。我双腿被你们打断了,这一路你们可得抬着我了。”
范遥大喜笑道:“那是当然,在下等马上为姑娘医好腿伤,再买两个丫环服侍姑娘起居。”
段子羽冷冷道:“真儿你真相信他们的鬼话,光明顶乃虎狼之地,你到得那里,生杀由人,无异俎上羔羊,何况素闻范右使城府甚深,机诈无穷,别上了他的贼船。”
张宇真幽幽道:“去大不了一死,不去又何尝有别,祸是我闯出来的,杀剐亦应由我承受。我已累你不轻,怎能再让你无端端跟我罹祸。”
却听段子羽哈哈笑道:“真儿,你也太小觑我了,大理段氏从无怕事、惧死之人。我虽不肖,亦不肯辱没祖风。
“若眼睁睁让他们把你捉去,我段子羽枉为七尺男儿,死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这番话豪气干云,张宇真听得热血上涌,眼泪潜然而落。
欧阳九拍掌喝彩道:“好!少爷乃帝王之裔,若天绝段氏,一切休言。若天理昭明,段氏一脉焉是人力所能断绝,且看九叔的。”
两掌扶地,一振而起,运掌如风,击向范遥。
范遥一剑刺出,径点他掌心劳宫穴。
这一剑时刻方位拿捏得奇准,算准对方招势已老,这一剑势将穿掌而过。
不料欧阳九手势上移寸许,左臂缩短半尺,右臂陡然增长半尺,不单避过一剑,还径拿范遥手腕的内关外关两穴。
范遥不虞有此,右手疾缩,左掌迅速地与欧阳九对了一掌,两掌噗地一声竟沾在一起,欧阳九左掌当头拍下,范遥无奈,右手弃剑,迎了上去,两只手掌又胶连一处,这两人竟是要比拼内力一较生死。
喀喇一声,范遥脚下两块青砖已然震为碎粉。
欧阳九两腿向天,身子直立,如泰山压顶。
范摇却如李靖托塔,双脚已陷入地中寸许。
他数次猛摧内力,竟无法将之震脱,反觉对方内力如狂风怒浪,有增无减,只得易攻为守,全线防御。
欧阳九的内力其实并不比范遥高明,但他双脚已去,行动上自然大打折扣,若比招式变化,不出二百招,必败无疑,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已是以死相拼。
他的先人原是南宋时五大高手中西毒欧阳锋的管家,精明强干,甚得欧阳锋的欢心,学到了四成蛤蟆功的功夫。
欧阳九一次踩盘子走了眼,竟夜入一武林大豪家,被击成重伤,奄然待毙,被弃诸野外。
适逢段子羽父亲经过,心生不忍,以家传一阳指为其疗好伤势。
欧阳九感恩图报便投身段家为仆人。
段子羽之父为其疗伤之后,内力尽失,需五年方得复元,不料在第四年春上仇家来犯,夫妇二人双双罹难。
欧阳九深体主人之意,知慷慨殉主易,救孤抚孤难,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段子羽突围而出。
二十年来,携带幼主东躲西藏,其中甘苦实难尽言。
想到幼主家传武学已绝,自己这点浅薄功夫哪足以令小主人扬名江湖,尽奸寇仇,在段子羽十二岁那年,甘冒奇险,持段家传世玉玺闯入终南山活死人墓。
在神雕大侠杨过和小龙女夫妇的后人手中盗得一部九阴真经,只此一种功夫已使他武功陡然大进,否则以他本来的身手怎堪与范遥、殷野王这样的高手对敌。
其时他把九阴真经的内力,以蛤蟆功的运气法门使将出来,口中不时“咕咕”连声,与蛤蟆发出的声音倒真有些仿佛。
殷野王想不到这两人一上手便比斗内力,一见范遥被震入地下寸许,心中大骇。
范遥的武功修为他知之甚稔,于教中可与杨逍并列第一高手,较诸自己和韦一笑还要高出一筹。
后见他旋即稳住身形,任凭欧阳九浑身抖动,猛摧内力,始终如风中盘石,丝毫不动,这才放下心来。
他虽有心将二人拆开,但自忖尚无此修为,也不作此想了。
见二人一时三刻尚难决出生死,便提剑向段子羽行去。
段子羽不待他走近,抢先发难,一爪抓来,殷野王举剑刺他肘部的曲池穴,段子羽等招数用老,身形一晃,绕至他左面,仍是一爪抓至,这爪方是实招,端的又快又狠。
殷野王肩头一缩,斜进半尺,段子羽竟如欧阳九一般,右臂陡然伸长半尺,堪堪抓住殷野王肩骨。
殷野王已感爪风刺骨,大骇之下,总算他武功精湛,应变奇速,右肩竟于不可能之中倏然再沉五分,一式“鱼脱雁逸”从爪下滑开,所中处痛如针刺。
殷野王拳连环击出,两拳都是一式“直捣黄龙”。
殷野王学自其父白眉鹰王殷天正,拳力最称沉雄,唯有少林寺的“百步神拳”、崆峒派的“七伤拳”差堪相比。
段子羽岂敢正面撄其锋锐,只得凭仗身法飘忽,四处闪躲。全身上下被拳风刺得剧痛,情知只要有一拳击实,此身便不属己有了,形势已危殆之至。
殷野王一气打出二十几拳,眼见这小子蹿高伏低,虽狼狈不堪,但每一招重拳都被他奇险诡异地避过,大感诧异,更感面上无光。
发拳愈急,拳力愈猛,四处俱是拳风霍霍声,那十几名明教教众已退避十余丈外,以免被拳风殃及。
殷野王又一拳发出,段子羽慌忙一闪,哪知殷野王此拳竟是虚招,毫无力道,觑准他闪处,又一拳疾发,疾逾奔雷闪电。
段子羽身子蓦然后折,两足紧钉地面,后脑触地,腰脊略挺,实已深得“铁板桥”功夫的精髓。
这必中的一拳竟也走了空。
殷野王心中也不由得暗喝一声彩,这小子应变之迅捷实是匪夷所思。
他先是失了一招,继发二十几拳未能奏功,此拳行诈仍未得售,虽然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却也觉得有失高手身份,再打下去迹近于市井无赖的死缠烂打了。
正迟疑间。背上微微一痛,如蚊虫叮咬,他心头一凛,知是灵台穴上中了暗器,不用回身看,便知是张宇真所为。
他连番着道,心中无名火腾起万丈,转身一跃,已到张宇真身边,一拳击出,欲置她于死地,张宇真双腿已断,空有闪避之心,实无移动之力,双眼一闭,面色惨然。
嘭的一声,张宇真感觉这一拳并未打在自己身上,睁眼一看,却是段子羽抢身过来,硬接了这一拳。
这一拳乃殷野王全力而发,较诸先前二十几拳犹为猛烈。
段子羽原不敢与他在拳掌上一较短长,其时见张宇真行将香消玉殒,想也不想,一掠五丈,流星掣电般挡在张宇真身前。出掌接下此拳。
他听得身体内轰地一声,似乎身体内部骨、筋、肉尽已震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殷野王已全然不顾,又一拳击出,非欲把张宇真毁于拳下不可。
忽听得范遥一声断喝:“不可伤她!”但殷野王拳已发出,倾力而为,想收已不能。
平空中忽然生出只手,抓住殷野王的拳,将之硬生生拉了回来。
只所得两声闷哼,欧阳九和范遥已双双分开。
范遥扑通坐在地上,欧阳九却被震飞出去,落在十几名明教教众之中。
这十几名教众俱非庸手,一拥而上,已将欧阳九点翻在地,动弹不得。
场中心里震骇最剧的要数殷野王了。
他绝对想不出天下间会有谁的手能把他全力击出的拳拉回来,即便他最钦服的外甥张无忌,充其量也不过用九阴神功将他震退,或用乾坤大挪移功将拳力移往别处,要想如此这般地将拳拉回,也不可能。
杨逍、范遥武功虽胜他一筹,却是胜在招数变化、功力纯熟上。
似这样一拳他们也只有避其锋锐,遑论将之拉回来。
要知将拳震退与把拳拉回,效果虽同,但其功力之差别甚巨。
是以一时间竟呆若木鸡,只觉得扣在拳上的五根手指如铁钳一般,心中心灰意冷,知道对方只要续发一招,便能取自己性命。
听得耳边一人笑道:“殷野王名震江湖,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今儿个怎么对受伤的晚辈大发邪火,未免太有失身份了吧。”扣住拳头的五根手指已松开了。
殷野王一回头,恰与那人脸对脸,鼻尖差点撞在一起,忙托地一下后跃三尺,但见来人花甲年岁,金冠鹤发,金带束腰,身材修长,双目湛然,似有紫光射出,却是位雍容华贵的老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