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天地间的一片白茫茫，遮去了精致的园林，也盖去了郁金香林里的枯枝落叶，显得非常素净。
几位老友围坐在炉火前，看着沉静的李家明表演茶道，动作优雅、白雾袅袅，这丑人居然有种古代隐士的味道。大家都是功成名就的人，可谁也无法象这丑人样宁静，哪怕装都装不出来，这让一直以老大自居的老章很有点五味杂陈的意思。
旁边的老顾他们也不作声，默默地欣赏着老友的茶道。前几天，大家逼着这丑人表态，事后大家又琢磨透了，那些话始终是一堆的屁话。只不过，屁话中间透出句实话，这丑人不会去当搅屎棍，但遇到风云时会乘风而上。
几人避开这丑人开了个小会，讨论的结果是有利有弊，总的来说却是利大于弊。不当搅屎棍则不会踩红线，也就没有什么风险，凭着丑人的声望与成就，万事摊不到他头上。万一风云渐起时，凭这丑人的实力与人脉、手腕，成事的机率会远大于旁人。既然是这样，那就可以继续同坐一条船，把这个开始成型的财团做成超级财团。他们与以老大自居惯了的老章不同，他们无所谓谁当老大，反正他们当不了老大。只要新老大能平衡各个派系的利益，维持住这个总资产数千亿美元的集体对外用一个声音说话。
今非昔比了，Sohu系不再是李家明退让、老章一言九鼎，不要说老顾执掌的Sohu易购、王铁打理的Sohu能源，即使是小团体里实力最弱的赵世清都坐稳了CEO的职位，也就是孙维刚仍然是他的铁杆小弟。虽然小会上老顾和王铁、赵世清没有明言，但也很让独木难支的老章有落寞之感。
自己的时代落幕了，心情复杂的老章接过老友的茶，很感激他仍然把自己当老大敬着，但嘴里仍然取笑道：“操，成仙了？”
小会上的内容，王铁第一时间就给他通报了，他很满意能取代老章成为小团体的实际老大，但仍然愿意敬着这位当年的伙伴。时代不同了，权力的交接不再需要冲突，可以是平和的，也更能给彼此披上层念旧、重情的外衣。
敬完老章的茶，李家明作了个请的姿势，自顾自地拈起一杯，鄙夷道：“粗鄙！”
敬与自便的不同待遇，很让口出粗话的老章满意，牛着如玉的素瓷杯，却嘲弄道：“成仙不要紧，可别当和尚！”
“我最近在研究《道德经》，有兴趣受受教吗？”
又是那一套，看透了这丑人的老章不想再争了，岔开话题道：“老二，你真想把国民银行送上市？”
想与不想都不由人，李家明抿着老家的烟茶，反问道：“由得了你我吗？”
由不得，当初创立国民银行时借助了官方势力，也就阻止不了对方的渗透。国民银行又不是Sohu、汉华，董事会的投票权是按人头而非股份更不是合伙人制，虽说要害部门他们渗透不进去，但在董事会里仍然有充足的发言权。
“香港？纽约？”
“深市”。
几人沉默了，知道这是表示反对的李家明很无奈，苦笑道：“老章，我们毕竟是一条船上的，船没漏水之前就要为这条船添砖加瓦”。
有些话，即使是多年老友也不便直说，老章沉默着喝完一小杯茶，晦涩道：“老二，我朋友写了本书，道尽了我们的历史循环，你说他写的有没有道理？”
冯刚那小子写的，国内出版不了，倒是在台湾获得了不俗的反响。李家明笑了笑，揶揄道：“我帮他改的，你说呢？”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一个华人走不出的历史怪圈。以冯刚的才华，也只能找出原因，提不出解决办法。但是，这丑人既然想顺其自然，那就要负责找到走出这怪圈的办法，否则恕大家不陪他发疯。
“办法呢？”
此事无解，世人都以为依法治国是出路，何曾想过法律是保护既得利益者的？即使是在号称明灯的美国，各种法律汗牛充栋，各类工会组织力量空前强大，也改变不了工薪阶层越来越贫困的趋势。尤其是在全球化的潮流下，强大起来了的工会组织对福利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逼迫大批企业外迁造成大量工人失业，事实上变成了加速产业空心化、失业率居高不下的推手。
“不愧是当教授的，总结起经验来一套一套。”
老章的嘲讽没让李家明反驳，而是反问道：“老章，你想当挡车的螳螂吗？”
老章被呛住了，美国的问题是避免不了的，都是市场那只看不见的手在起作用，也是大势所趋。即使人工智能取得了突破，可以用机器全面替代人工，失去的工作岗位仍然回不来。
想到这里，几人突然会过意来，大家讨论来讨论去，就是没算到美国今天的问题就是国内明天的问题。国内的工资水平也开始迅速上涨，当大量工作岗位被工资水平更低的国家、地区抢走后，巨大的就业压力如何化解？
可怕是国内不比美国，人口基数太大了，如果失业率达到美国这水平，后果将不堪设想。
“杞人忧天”
“直说！”
“这就是体制的好处，美国政府是纳税人的政府，而我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
“你的意思是？”
对，人民政府的最大好处就是前面是人民，必须重视绝大多数人民的利益而非纳税人的利益，否则政府的执政便失去了合法性。因此，当经济发展停滞时，政府会大力投资基础设施建设、增加公益性工作岗位，不图那些设施、岗位能有多高效率，但求解决经济增长乏力带来的各种社会问题。
所以，所以这丑人才说他不会去当搅屎棍！
把事情串起来一想，终于想明白了的老章复杂道：“家明，你真成了仙。”
老二成了家明，让一直被大家戏称为老二的李家明很是高兴，却仍然摇头道：“老章，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恐怕随着技术的进步，未来会更为复杂。”
尊重学识是读书人的本能，被李家明折服了的老章稍一迟疑，便疑惑道：“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