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流水潺潺。

　　李家明站在依依杨柳之下侃侃而谈，旁听的马郧想辩也无从辩驳。

　　有些事不可说，但只有两人时，什么都可说，这叫死无对证。

　　好不容易等李家明说完了，马郧才艰难道：“为什么？”

　　为什么？

　　李家明冷笑一声，鄙夷道：“老马，不是我说你，你属于那种有才无能的人，你能有今天的成功，纯粹是你的性格和时机。如果你晚生十五年，等这个社会的阶级开始固化，你最大的出息就是个大言不惭的教书匠。”

　　这话换成别人说，俨然一方豪杰的马郧能喷他一脸，但从李家明嘴里说出来，却只能让他心生羞恼。阿里能有今天，李家明那五百万的启动资金很重要，那些在长城上闲扯式的想法更至关重要，这一点连马郧在内的阿里高层都承认。

　　数千年的皇权社会，给国人一个最大的印记，那便是膜拜权威。那些想法在当时仅是想法，但依次被事实证明其正确之后，提出那些想法的人便成了神。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使马郧是天纵其材，如果要选择李家明这样多智近妖的人当对手，仍然会胆战心寒。

　　但是，马郧毕竟是马郧，即使李家明的话让他有种羞辱感，也能不满道：“行行，老子是不如你，你就告诉我为什么！”

　　不为什么，还是让马郧看来是杞人忧天式的远虑——财富安全。虽然新的宪法里增加了对私人财产的保护条款，但那是有条件的：国家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规定对公民的私有财产实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给予补偿。

　　凭心而论，李家明也认为在经济快速发展期，不对私有财产进行无条件的保护，有利于一些关乎国计民生的建设，但问题是屁股决定脑袋。

　　狗屁！

　　思想成熟的马郧终于想明白了，这些都是这混蛋或许还要加上章昭洋的说辞而已，他们那帮Sohu系的目的还是想把阿里捆在他们的战车上。

　　什么叫财富安全？

　　他马郧又不是三岁小儿，能不清楚国家的根基是信用？

　　从最初的Sohu到最后的sohu能源，或许有与政策打擦边球的行为却没有资本的原罪。如果这样的企业、企业家都要担心财富的安全问题，政府何以取信于民？如果政府失去了信用，整个社会都会崩溃，平民百姓固然深受其害，那些既得利益者也一样逃不了！

　　说到底，还是阿里成了气候，国家又在金融领域给民营企业开了口子，他们怕失去阿里这头现金奶牛，进而损害整个集团的利益！

　　什么Sohu系、汉华系，其余都是中关村系，那帮人是一伙的！

　　“我说得对吧？”

　　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反过来就是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被看穿了，李家明也直截了当地承认。

　　“没错，这也是一个方面，而且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们不希望你与政治人物有太密切的关系，从而牵累到我们！”

　　又在扯蛋！汉华成立之初便受京城政治人物的庇护，后来还把老杨吸收进董事会，如今却来阻止阿里？

　　‘哈哈哈哈’，精瘦的马郧笑了起来，嘲弄道：“李家明，家明老弟，你自诩为真小人，没想到也有当伪君子的时候。”

　　“蠢货！”

　　李家明破天荒地斥责，反倒让马郧不生气了，而且有种看戏的感觉，不禁冲远处的人招招手，让他们送盒烟过来，笑呵呵道：“愿闻其详”。

　　在安保如此严密的西栅还带着保镖，可见这家伙真把自己当号人物了，李家明好笑地接过烟和火机，抬腿便坐在了河边的栏杆上，比他矮两头的马郧只好手脚并用才爬上来。

　　“老马，你说的也没错，利益是一方面，但那仅是一个方面。说难听点，阿里是成了气候，但与汉华比起来，还真不是一个档次的。

　　你要是想违反当初的协议，我分分钟钟可以联合杨至远罢免你，即使罢免不了也能让你焦头烂额，更不用说在无线终端领域封杀阿里。”

　　这也是马郧最担心的，汉华的势力太大了，卓越系统自苹果退出智能手机市场后便成了这一领域的微软，其余的竞争对手都难以形成气候。如果汉华舍得打场旷日持久的官司，阿里会丧失掉迅猛发展的无线终端电子商务市场。

　　“但我也不信你那些鬼话！”

　　这一点李家明无法反驳，财富的意义在于对资源的控制而不是数字的大小。

　　国民银行是由几家巨型企业出资成立的，但实际上受李家明本人控制。只不过是因为李家明不喜揽权，或者说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才让老章、马郧他们都有充足的话语权。如果阿里依靠自身实力与政治人物的庇护，脱离了以国民银行为核心的财团，整个财团的实力就会被削弱，也就意味着李家明本人对资源的控制被削弱。

　　但是，李家明是不能承认这一点的。即使大家都清楚他是通过国民银行和第三方支付工具控制几大企业，也必须坚决以予否认。就象美国人总是挥舞着大棒四处揍人，却总是举着普世价值观的大旗。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们是与政府搞好关系，但与政治人物保持距离。”

　　信个鬼，但不信这些鬼话的马郧也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那便是投靠权贵与保持现状，哪一种选择对阿里或他本人最有利。脱离财团，即使有政治人物的庇护，从而避免被汉华、Sohu联手围剿，也会面临被政治势力控制的问题。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放之四海都是真理。

　　可是，继续留在这个集团里，也不可避免地被人控制。不要看自己在国民银行里有投票权，但汉华和利方并没有从事电子商务，而且李家明这混蛋的股份最多，还有实力雄厚的汉华、利方在手里，随时可以联合一派打压另一派，自己和阿里实际上还是受他控制。

　　沉默良久，坐在栏杆上的马郧跳了下去，反问道：“家明，如果我们换个位置，你会如何选择？”

　　“你还真问得出口”。

　　“你是真小人，虽然有时候也很虚伪”。

　　这个不好说，怎么说都是错，李家明想了想之后，说起了另外一件事。自中原王朝开始中央集权之后，商人便成了四民之末，虽然实际地位高于工商，也不可避免地需要投靠权贵以求庇护。

　　操！

　　听了半天的鬼话，马郧终于知道李家明想干什么了，或者说是他们那帮中关村里的混蛋想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