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五哥哥!”
正坐在棕色真皮沙发上喝茶的李家明吓了一跳,连忙护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妹,生怕茶水烫着她。
“痛不?”
见哥哥手上被烫红了一大片,故意吓人的小妹连忙帮他吹气,就象她小时候一样。怂恿她俩吓人的柳莎莎,也连忙去找烫伤膏,纤纤素手将清凉的膏药涂上去,让旁边的柳本球脸色有些发青。可看到小妹如此紧张,李家明又是本能地护着她,他不禁心里一喜。
“你们怎么来了?”
“柳老师好,哥哥,考到了不?”
娇憨的小妹和满妹,可不怕平时喜欢跟她们玩闹的柳县长,叫了声老师后,又急切地问起他考试的事。反倒是大她俩一岁多的金妹,见柳县长和堂哥好象有些不对,连忙扯了扯满妹,可她哪拉得动?
“你们怎么来了?”
“五哥哥,你考到了不?”
见两个妹妹还在追问,觉得不对劲的金妹连忙解释道:“我们明日拿成绩单,正好坐学权阿公的便车出来,忠华姐姐讲你来了寻柳老师,我们就跟莎莎姐来了。哦,我们来之前,还跟诗梅婶婶、象枫婶婶讲了的!”
那还差不多,这么小的妹子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当然,若是有人敢把小妹当工具,那就怨不得自己心狠手辣!厂子算什么,店子又算什么?
“嗯,现在还不晓得,估计北大很难。”
两小妹子也虚荣,四哥那种让人绝望的优秀,她俩也不奢望,但只要最亲近的哥哥比其他哥哥厉害就行。
“有三哥哥厉害不?姆妈讲,三哥哥的学堂,也是蛮好蛮好的大学呢!”
“那肯定!我也就是比四哥差一点,名牌大学还是没问题的。”
大姑娘脸上一红,三小姑娘尖叫起来,高一就能考名牌大学呢!
小妹和满妹都要读初一了,可照样一人一边搂着哥哥的脖子,激动道:“明年肯定能考得到,大哥二哥不也是第二年才考得到?你读高二,肯定也能跟四哥样考北大!”
看到小妹如此激动,李家明突然想起了那个加分指标,要是自己真考上了,姆妈的在天之灵和小妹得有多高兴?
李家明眼里流露的温情,让正利用小妹的柳本球打消了念头,兄妹之情是这混蛋的逆鳞,一个不小心就是不死不休。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跟家明要谈正事,你们去外面玩吧。”
“哦,哥哥我们去滑冰,等下回去喊我们。”
两小妹子答应了一句,从哥哥身上爬下来,高高兴兴地跟着她们的莎莎姐和金姐走了。
等出了门下了楼,小妹和满妹穿上溜冰鞋就跑,担心堂哥的金妹扯了扯柳莎莎的真丝鹅黄裙子,小声道:“莎莎姐,我哥哥跟柳老师怎么了?”
正走神的柳莎莎等金妹再问了一遍,才佯装鄙夷道:“讨价还价呗,肯定又是在谈厂子的事。这几日,李叔叔跟我爸爸生气了,可能是不想跟他讲话,才让家明来谈的。没事,过几日就好了,以前也经常这样的。”
确实没什么事,两个理智的成年人,能有什么事?
打岔的四个小姑娘走后,李家明继续说起投资的事。新厂可以享受三年优惠政策,旧厂却得依法纳税,正常的人都会想办法把旧厂变成新厂。当然,那都是小厂子,上了规模的企业,政府也不可能吃那暗亏,企业主即使想那么干,搬迁成本、政治风险也太高。
“柳老师,我姐夫的老板是台湾人,他无意中听说内地无法解决竹器长霉、生虫的事后,在大学里找人研究这事。现在问题解决了,他就想顺着我们以前的思路,做竹制建筑模板。”
谎言,而且是故意让人知道,这就是一个谎言!
他姐夫都跟他做香菇外销生意了,上头哪有老板,还是台湾老板?可这混蛋这么讲,那就是把前期工作都做好了,只要自己不答应他的无理条件,保证会是如假包换的台资企业,来内地收购破产企业。
“他们昨日考察了宜风的宏达公司,华叔对这个很感兴趣,还是我把他们强拉过来的。我就寻思着,他们在哪投资不是投资,还不如把我耶耶的烂摊子接过去,也省得他成日睡不着觉。”
又是谎言,可柳本球还得忍着恶心,称赞李家明的识大体。
“家明,销路前景怎么样?”
废话,整个行业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突然被人解决了,这个行业还有竞争对手吗?
既然想讲废话,真话里混着假话的李家明也奉陪道:“不晓得,我又不懂这一行。要不,我打电话再去深城问问?”
刚才讲到了同古,现在又讲打电话去问?
“他们有什么条件?”
李家明将空茶杯放到茶几上,故作思考一阵,笑道:“柳老师,我出了这么大力,不能亏待我吧?”
“讲讲,只要能办得到的。”
刚才还笑容满面的李家明,终于露出他睚眦必报的一面,戏谑道:“柳老师,钱,你们那点奖金还不够我养车;官,我也当不了。要不这样吧,我不喜欢欠人情,县中的赖书记辅导了我一年,我总觉得欠了人家的情,你们让他当校长?”
老赖因调戏女生在二中混不下去,又走通了路子才调到县中去当专职副书记,他能还厚着脸皮去辅导学生?这不是谈判,而是最后通牒,也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同样,刚才还笑眯眯的柳本球脸上冷了下来,针锋相对道:“要不要我让游小红,去幽居当计生办主任?”
“无所谓”。
唬人?李家明施施然起身,吊儿朗当道:“就那破工作,一个月赚四百一十一块钱,还不如她老公一日赚得多。女子人嘛,上什么班、赚什么钱?还不如回去带小人,农村户口可以生两胎,也省得以后一个崽孤单。”
“李家明!”
客厅里的怒喝声,让躲在卧室里的钟老师胆战心惊,老柳不发火就不发火,发起火可是吓死人的!
暴怒的柳本球,还真吓不倒发起火来比他更吓人的李家明,反而让他舒服得象喝了冰水,全身都通透得爽快,继续嘲弄道:“柳老师,人家是成年人,你作不了他的主的。要我是你,还不如去问问他本人,万一他同意辞职呢?”
以己度人的柳本球毫不怀疑李家明的决心,为了争夺工厂控制权,能把父子之情、叔伯之情都算计在内的人,哪会在意一点区区乡榇之情?
一边是并无多少交情、没了利用价值的人,一边是金灿灿的政绩,却随时可能给邻县的竞争对手。
如何选?
官场中人都知取舍,已经变成了合格官僚的柳本球,也知道如何选择,但他却无法作选择。
县中校长换人不是办不到,而是代价太高,高到自己无法承受。
县中在老宋手里,升学率一年比一年高,还时常有学生考得起名牌大学,前年李家德更是考上了北大,创造了这个山区小县的历史。莫讲自己只是一个常委副县长,就是曾书记想拿下他,都得顾忌三分。若真是把厂子的事向上汇报,或是由这混蛋往上捅,想政绩想疯了的曾书记肯定会顶着舆论压力换校长,但家长们一不高兴,自己的事就会被立即传得沸沸扬扬,名声臭大街。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这混蛋都会把屎盆子扣自己脑袋上,让人造谣讲自己过河拆桥,这狠蛋怎么就这么阴狠呢?
“换一个条件”
直接让宋老狗下台,而且是由这官僚动手,李家明也知道对方办不到,但依然继续逼迫道:“柳老师,第一个条件都不行,还有必要讲第二个吗?”
“这不可能,你心里也清楚,换个条件!”
“行,让宋小军明年滚到县中去教书,你在同古几多年,他就几多年不能改行!”
这个也不能,若是这样做了,自己就是言而无信,以后讲话不就等于放屁?官员的威信,就是说一句算一句,否则下面人谁会把你当根葱?脸色阴沉沉的柳本球斩钉截铁道:“不行,祸不及家人!”
当然,祸不及家人是规矩,但事情也有例外,何况自己只是张张嘴,嘴巴又不能杀人,关自己屁事啊?
李家明将腰杆挺得笔直,却把邓虎群的名片放茶几上,哂笑道:“柳老师,这是祸及吗?这是拿回他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合着那十万的威胁,就是等在这啊?自己要是跳了这个坑,这辈子都得让人捏在手心里!脸色铁青的柳本球,拿起茶几上的名片扔进了垃圾蒌,阴森森道:“伢子,做人要讲究、要有底线!”
吓唬谁呢?李家明耸了耸肩膀,象好莱坞电影里的人一样双手一摊,转身就走。刚拉开门,脚都还没迈出门,后面终于传来了声音。
“回来!”
看着无所谓的李家明,本来智珠在握的柳本球,突然间后悔莫及。本可以成为自己仕途极佳助力的学生,怎么就成了誓不两立的仇敌?